梁仁辅插话提醒道:“上将军,你难道忘记了当年是谁为顾士谦求情的吗?”
陈牧微微皱眉,沉思片刻后,纪琛替他回答道:“太尉韩熙可一直记挂着这位怀化将军。”
陈牧喉头滚动,最终表示道:“如果能确保此事得到公正处理,我…可以考虑。”
梁仁辅眼中泛起笑意,高声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四五只鸟儿在天际盘旋,风轻轻拂过草地,也微微掀动着温之言的衣襟。
裴伦默默站在温之言身旁,自从在山林间看见陈牧的那一刻起,他便一直默不作声,虽然脸上满是欲言又止的神情。
“陈牧…”
温之言悠然开口:“乾元七年,陈牧从右威卫转任右龙武卫;天佑三年,晋升为右龙武卫左营将军。两年后,又升为右龙武卫上将军,官阶至从三品。”言罢,他将视线移向裴伦,似乎在等待他的回应,“你说,一个出身非世家的武将,为何能在四十之前官居从三品?难道仅仅是因为他与外戚关系密切吗?”
裴伦尽管低头不语,却能感受到那股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愈发炽热,充满了杀意,令人胆战心惊。
“知道我为何带你来看这场戏吗?”温之言又问道。
“属下誓死效忠家主!”裴伦昂声回答,却并未正面回应温之言的问题。
温之言缓缓走近裴伦,拂去他肩头散落的树叶,语重心长地劝诫道:“良禽择木而栖,这是人之常情。背叛主子,我亦能理解。然而,若人活得连狗都不如,那就失去了生的意义。毕竟,狗尚且能认主,更何况是人呢?”
裴伦低垂着头,恭敬地回答道:“家主的话,属下定当铭记。”
温之言转身面向身后的护卫们,严肃地发出警告:“今日之事,若有人敢泄露,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众人闻言,立刻齐齐下跪,齐声道:“属下誓死效忠家主,绝不泄露半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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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尉韩熙的府邸坐落于湖畔,显得庄严而静谧。寂静的阁楼之下,松萝垂藤悬挂。后院中,朱红桥栏倒映湖面,水波粼粼宛如飞虹。
顾士谦在家仆的引领下,步履沉稳地走于青砖小道上。
清风拂面,叶香隐现。
在院落的中央,一株历经百年风霜的银杏树巍然耸立,显得沧桑而庄严。
在银杏树的浓荫之下,一名男子迎风而立,他身着墨蓝色的云锦袍,头戴精致的银冠。虽然年约六十,但精神矍铄,正气凛然,英姿勃发,仿佛岁月并未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迹。
顾士谦在离男子三步之遥的地方停下,姿态恭敬地撩袍下跪,拱手施礼道:“小侄顾士谦,特来拜见韩伯父!”
韩熙微笑着回应道:“一别四年,你依然如此知礼数,懂礼节。”他走上前去,双手扶起顾士谦,眼中流露出赞赏的神情,“你看起来瘦了些,也黑了些,在岭南的日子不好过吧?”
顾士谦回应说:“相较于邺城,岭南自然略有不足,但终究还是胜过边陲的严寒之地。”
韩熙进一步追问:“在这样的境遇下,你心中可曾有过怨怼愤恨之情?”
顾士谦沉思片刻,坦诚答道:“若我说心中毫无怨恨,那无疑是虚伪之言,伯父您也定不会相信。”
韩熙点头表示认同,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坚守本心固然值得赞赏,但面对打压却毫无反击,那便是愚蠢至极,只会让自己成为任人宰割的羔羊。”
顾士谦低头道:“伯父的教诲,句句真知灼见,深入我心。”
韩熙环顾四周,见众人已退散,便与顾士谦一同走到亭台坐下,然后道:“你此次回京,虽然只被任命为一个无实权的怀化将军,但其中的深意,想必你应当能够领悟。”
顾士谦颔首,神色凝重道:“外戚干政,军权旁落,温氏更是掌握了两大禁军。长此以往,形势恐怕不容乐观。”
韩熙摇头笑道:“岂止是不容乐观,我断言,三年之内必将发生宫变,届时皇室血脉恐难存续,叶氏百年的基业也将岌岌可危。”
韩熙,出身于南阳武将世家,于靖文帝朝时期镇守边境,历经二十余役,三十七岁即荣获定远大将军之殊荣。靖武帝登基后,他更在北伐中大败北夷,进而加封为太尉。自乾元八年始,他独自执掌京畿兵权长达四年之久,成为了靖朝军事体制中的一个独特存在。
叶景渊登基时改年号为天佑,寓意着韩熙在世,得天佑护,国泰民安。如此尊荣,自靖朝开国以来,无人能及,足见韩熙在靖朝中的重要地位。
然而,岁月流逝,韩熙的精力也逐渐衰退。加之外戚干政、权臣当道,他便选择远离政治纷争,过上养花种草的悠闲生活,倒也过得自在快活。
顾士谦抬头仰望天空中漂浮的层云,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深沉,“古人有云,天下之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一切皆是命中注定,各有其主,无法改变。”
韩熙听后,意味深长地反问道:“你倒是洞察世事,那么依你之见,到底是分好还是合好呢?”
顾士谦微微一笑,回答道:“自然是合为上策,天下合则安宁,分则纷乱。”
韩熙轻抿一口茶,补充道:“然而,这个看似简单的道理却并非人人都能领悟。不过,凡事皆有望,取决于人之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