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句话的功夫,远处已传来了御前开道的响动。
隔片刻功夫,小天子乘坐的明黄步辇出现在视野里,步辇旁边伴驾的,岂不正是凌凤池?
距离太远,瞧不清面目。只看得见紫袍下的修长身形稳步而来。
步辇走得慢,凌凤池腿长,走几步便停下等一等。
行来几千步始终如此,泰然耐心,敬守君臣之分,并不因为小天子对他的亲近,而做下半分逾越规矩的错处。
章晗玉远远地望着那道挺拔身影。
“凌相上回气得慌,不肯搭理我。也不知今日会不会继续不搭理我。”
她喃喃自语道:“当真要你死我活,不死不休?”
全恩听得心惊胆战,小心脏狂跳。
跟谁你死我活?凌相?!
他突然想起了今年被惦记了好几回的凌六郎。上回说把人淹水里,如今这春日宴,可不就办在池子边?
……他的老娘呀!
全恩悬着一颗心劝说:“这两日累了就缓一缓,千万别钻了牛角尖。您老人家以往总教训孩儿,前头总归有路,千百个人有千百条路,日子好赖都能过,别一条路走绝啊……”
“单我一个人这么想不行。“
章晗玉道:“路要不要走绝了,得看凌相的想法。”
说罢,章晗玉也下了决心,对全恩道:“你悄悄回去,我去见他一面。”
起身掀开纱幔,站去亮堂堂日光下的池子边。
小天子今天借着“出去透口气”的借口,一路散步来御花园,躲了至少半个时辰的读书,心里正乐开了花,前方池水边忽地出现一个纤秾合度的宫人背影。
身形优美清雅,越看越眼熟……小天子这才想起,章宫人在龙津池操办春日宴!
自己来御花园逃课,却害她跟凌相撞上了!
小天子慌慌张张地去扯凌凤池,“日头晒得朕头晕,凌相,不走了,我们回去……”
凌凤池早看见了池子边的纤长背影。
她分明听得见这处的交谈动静,却故作不知,反倒往水边一蹲,摆出专心致志看水、死不回头的姿态。
凌凤池收回目光,领着小天子进遮阳纱帐,吩咐宫人传御医:
“头晕,疑似轻微中暑的症状,千万莫移动陛下。原地休息,静候御医。“
把小天子留帐子里不许出,等他走出纱帐时,池水边的人果然还在,并未躲他,还在那边蹲着,连姿势都没变过。
凌凤池立在纱帐外,指腹缓缓摩挲腰间悬挂的玉牌片刻,走上前去。
章晗玉果然等他走近便开了口。
“仲春日暖,凌相来池子边赏花?”
凌凤池并不看她,直视前方波光粼粼的水面,站在三四步外的疏远距离。
“章宫人又不在掖庭?”
章晗玉偏了下头。
明亮阳光映在她的脸上,肌肤明净如白瓷,近距离甚至能看见极细小的绒毛。她笑得深了便会露出一个小小的梨涡,俏皮又可爱。
此刻章晗玉嘴角那个小小的梨涡便对着凌凤池,笑吟吟问:
“去了掖庭,便活不久了。凌相当真要赶尽杀绝,不留一条活路?”
凌凤池肩头动了下,目光越过池水,侧身往近处一瞥。
迎面正对上浅浅的梨涡。
目光凝住片刻,凌凤池神色不动地挪开视线,继续直视水面。
当真要坚持把她罚去掖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