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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水(第1页)

刺骨的冰冷如同无数淬毒的银针,狠狠扎进崔令颜身体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身体沉重得像灌满了铅,不受控制地向下沉坠。

几近被窒息感包围时,记忆闪回到从前。

狭窄摇晃的马车厢内熏着的帐中香如同粘稠的蛛网,紧紧裹缠着她,让她本就昏沉的头脑愈发胀痛。

额角突突地跳,视野边缘阵阵发黑。

崔令颜僵硬地端坐着,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双眼空洞地直视着前方晃动的车帘,白鸢在一旁拿手帕轻轻擦拭她额间的冷汗。

“小姐,您真的撑得住么?”白鸢一脸紧张地看着她,“您额头烫得厉害……”

崔令颜昨日练了四个时辰的琴,只为今日这至关重要的太子生辰宴上不出半分差错,却因为受凉而染上了风寒,她本没当回事,结果现在状态越来越差。

崔令颜费力地微微摇头,试图将涣散的神智重新聚拢,喉咙干涩发紧,声音也带着病中的沙哑:“撑不住……又如何?”

崔远为绝不会允许她在这个节骨眼上缺席。

一股强烈的眩晕感再次袭来,她深吸一口气,拔下发簪,用尖锐的簪尾在自己左臂内侧,轻轻划开一道口子。

痛意让她的感官复苏,眼前令人晕眩的黑雾暂时退散,她咬着下唇,将那点殷红藏入袖中。

马车终于在东宫侧门停下。

暖香扑面而来,混合着酒气、脂粉气息,瞬间将她包裹。

丝竹靡靡,笑语喧阗,衣香鬓影在眼前晃动,一切都带着一种不真实的眩晕感。

崔令颜垂着眼睫,努力调整呼吸,目光却不受控制地投向主位。

祝文琸身着明橙色的太子常服,身姿挺拔如松,表情疏离淡漠,而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的龙椅位置,此刻却空悬着。

一名内侍恭敬地立在阶下,正向太子回禀着什么。

“……陛下因旧疾微恙,医嘱需静养,特命太子殿下代为主持夜宴,并赐下御酒,与诸位同乐。”内侍尖细的声音清晰地钻入崔令颜嗡嗡作响的耳中。

崔令颜被白鸢扶着坐下,时间在眩晕与嗡鸣中变得粘稠而漫长。

不知过去了多久,白鸢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到她上场了。

殿内暖香浮动,熏得人头脑愈发昏沉,崔令颜强迫自己凝神,压下喉咙的干痒和手臂伤口的刺痛,步履略显虚浮地走向殿中早已备好的古琴,指尖终于落在弦上。

行云流水的旋律从指下淌出,音符如同珠玉滚落,叮咚作响。

即使头脑昏沉,指尖的记忆仍在自己弹奏着,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殿内残余的些许嘈杂。

女眷们掩口低叹,彼此互相交换着艳羡的眼神,男宾们则或抚须点头,或举杯微醺,目光在她纤细的身影和被束腰勾勒出的曲线上流连。

崔令颜一时不知是头晕目眩带来的反应恶心,还是这些人的目光更加反胃。

没有人察觉到乐声下那细微的暗涌——除了一个人。

那双疏离淡漠的眼眸,在琴音流淌过半时不易察觉地微微眯起,落在了她微微颤抖的指尖,和额角再次渗出的细密汗珠上。

“啪”地一声,庆梅手中的红木狠狠地抽在崔令颜微微颤抖的左手掌心上。

崔令颜笔直地跪在冰冷坚硬的青砖地上,垂着头,双手平举于身前。

她的右手掌心微微红肿,而左手掌心则已经被抽得皮开肉绽,边缘处甚至渗出了刺目的血珠,缓缓汇聚、滴落。

“姥爷,四十下抽完了。”庆梅声音颤抖。

崔远为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上,手里拿着一卷书,眼皮都没抬一下,只随意地挥了挥手,让她退下。

书房内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死寂。

崔令颜的手没有因为庆梅的离开而放下,仍然高高举着。

不知过去了多久,冷汗浸透了她的内衫,贴在冰冷的脊背上,就在她眼前阵阵发黑,感觉自己要坚持不住时,崔远为终于开口道:“今日,你失误太多了。”

崔令颜依旧垂着眸,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没有辩解,只是用尽力气,让声音听起来平稳,“是。”

寒气从窗棂缝隙顽强地钻进来,无声地缠绕着她湿冷的身体,崔令颜遏制住本能的颤抖,“不会有下次了,阿父。”

崔远为微微颔首,“今日再把那曲子弹上四十遍,其他功课照旧。”他言简意赅地吩咐完,随后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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