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杀于侍郎?!”
我将楚石的供词扔到杜荷面前。
天还没亮,案前的油蜡灯照在木骨泥墙上,人影重相叠映,照不清我二人的脸。
“胡说,我为什么杀于侍郎?”杜荷又摆出从前那副居高临下、藐视一切的模样来。他施施然落座,全不似来受审,自在得反倒像是做客一般:“薛郎中,你怎么没上报都官司抓我?”
抓你?一不小心把太子带出来怎么办,我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你和公主能不能下回商量好了?一个抓人,一个被抓,你们耍我解闷,我犯得上么?”
不等他开口,我即刻伸手抢白:“你别骂人啊,我什么都没说,公主自己查到的。”
“我知道,我知道。”杜荷拿腔拿调地与我说话,仿佛安抚闹脾气的小儿郎,“你当我什么?我也是不得已,吓唬吓唬于侍郎罢了。”
“为什么?”
他不回答,爱回答不回答。我倒无所谓,索性两手一摊:“不说?那我把纥干充奴了,他底细不干净,恐怕是漠北的奸细。”
然而他并不在意,只问:“你打算怎样回公主的话?”
“实话实说,告诉公主是你做的。”
“你……”他伸手指我的鼻子,这才有些动了气。
“解释一下?不解释我就这么说。”
杜荷清了清喉咙,镇声道:“于侍郎总是詈骂太子,我看不过去。”
“刘洎侍郎和马周御史说话也很难听,你怎的不吓唬他两个?”
“于侍郎是太子詹事,我是少詹事,我凡事都要他过问,撒不开手脚。”
“长孙太尉是太子太师,还是殿下的舅舅,你怎的不吓唬长孙太尉?”
“于侍郎看重遗义,轻视我,我心里不忿气。”
我诚恳道:“高公是太子少师,他老人家与城阳公主都更喜欢你,你和遗义二比一,你还比他强啊。”
杜荷咬牙道:“我亏空账目,被他发现,要杀他灭口。”
“啊呀,少詹事,竟有这样的事?那怎的过了这些日子你都不再动手呢,账目还上了?”我故作惊讶,看他脸色一阵红一阵绿,笑得不能自已,“少詹事,我劝你别和我来这套,我们鸿胪寺靠吵架吃饭呢。”
“你为何定要刨根问底?!”
“鲜卑卫士、杀于侍郎、打左庶子,”我掰下三根手指,严肃地宣告:“这分明是要鸿胪寺满门抄斩,我查了这些日子才有眉目,焉能不问?”
砰的一掌拍在案上,掀翻了我的砚台与笔山。杜荷长眉悬竖,一双鹰目怒然凝视,怫然起身说道:“你爱怎么说怎么说,要杀要剐任君处置,这便到都官司告我去!”
急了,急了,又急了。那么大一个少詹事心理素质这么差,我依稀记得杜如晦是个特别冷静的老人家啊?
我正要向他展示自己的好脸色,可他根本不由得我说话,厉声道:“你想告诉公主也随你,要杀要剐,我等着她!”
“等等,少詹事。”眼见他这便要拂袖而去,我也不拦他,只叹口气道:“你有难处,不便说与我听,可于侍郎的苦心你又何曾了解?他不动声色,便是给你一个机会,你可不要辜负他。”
杜荷没有答复,身影消散在重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