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打住罢!我急得嘴里拌蒜:“逖之,你要害死她?这种事怎能再让人知道去?”
“哪是我?嫂嫂自己发现的。她害怕十六在东宫受委屈,藏了许多侍女做眼线,随时与她讲十六的情况。”逖之道,“嫂嫂懒得与杜二多费口舌,只要十六搬回宫里住就不再追究了,原是疼惜她的意思,可惜姊妹两个生这一场气。”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长乐公主的原因。
实在滑稽得很,原来做“奸细”的本事是可以传代的。
圣人还是秦王的时候,娘娘每天埋伏在高祖身边打探消息,如今人虽然不在了,衣钵却被继承得好。
我苦笑出来。好公主,你可知道闹出多大的笑话啊。
“那、那长乐公主觉得……觉得少詹事对她妹妹怎样呢?”我盯着陶瓮里的杨梅核,讷讷地问道。
逖之一听这话便冷笑起来,有吐不尽的苦水似的:
“哈,眼珠子一般。十六没断奶的时候他就哄她睡觉,每晚上给她讲故事。小时候十六想坐我的木马,我不给,杜二转日就给她打了一大一小,还把我的扔河里教训我。久而久之,谁还愿意和十六玩儿?一言不合窜出个他来,晋王都被他打过屁股。”
……这也不是坏事,好歹他当真对公主很好。
好事情,是好事情,只是不知为什么,我的心有点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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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魏王府家令来找我,说魏王请鸿胪寺帮忙翻译伊阙佛龛的碑文。
“如果鸿胪寺觉得碑文写得还可以,能否用作遣唐生的课文,教他们也读一读呢?”
改教材是舆论战的重要武器,我望着里头大幅赞美“左武侯大将军相州都督雍州牧魏王”的话,“长人称善,应乎千里之外,通神曰孝,横乎四海之滨”④,几乎憋不住笑出声了。
什么四海之滨,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岂不是说魏王也有横扫寰宇的本事么?
我说:“翻译可以,课文目前加不了。这一学期已经开始了,下学期再说罢。”
我与那家令聊了几句,便到尚书正堂找江夏王。
他用罢了膳,正在吃茶,倚在杌子上打量我:“麻不麻烦?”
“江夏王明察,属下实在应付不来,”
“你年轻没见识,本不应在这样的位置,只瞧着人机灵,才揠苗助长。”他只摩挲着手里的茶盅,很难得地与我说这样多嘱咐的话,“主客鸿胪历朝历代都不是要务,大唐藩将多,这才成了必争之地。无论谁找你都好,不要因为一念之仁坏了事,不然本王也没得捞你的尸骨啊。”
既然说到这里,我忍不住问:“那日后东宫与诸王府若是再……”
他这便不耐烦了,根本容不得我说完,道:“什么东宫诸王府?中书拟诏,门下审议,尚书执行,哪一道要过东宫诸王府的手?除非圣人和左右仆射,否则不管是谁,做不了礼部的主。”
院内一片热闹,今日散衙后有遣唐生马球赛,掌固们正在忙着准备。昨天我与兵部说好,请英国公李勣来做裁判,今日倒忘了遣人提醒他了。
“江夏王,属下实在想问,请江夏王恕罪……”
临出门前,我还是问出了憋在心里的话:
“江夏王是否故意踢伤属下的腿,不教属下被东宫选走,从而不去检校东宫的差事?”
他挑了挑眉毛,很惊诧的模样,仿佛没想到我会这样问。他一直望着我,望得我脊背发毛,还以为他又要骂我了。
不成想,江夏王哈哈大笑,拍案道:“踢你便踢你,朝廷使多大力气培养一个职事官,踢不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