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眼婆婆本来就无亲无靠,有过交情的人几乎都在青石镇,到了南省城就更是孤身一人。她曾帮助过、指点过、抚慰过多少困苦人的心,但如今也不过就是寡躺着,病房里连个声都没有。
是陈力先敲了敲门。他家原来做生意,没少让瞎婆婆指点过风水,但他本人倒是很多年没有再找过她。
陈力把一篮水果往病床旁一放,红艳艳的苹果衬得瞎眼婆婆更形如枯槁——她得了脑动脉瘤,据说头痛欲裂。
蒋嫣挪了两步,坐在病床旁那把没人坐过的椅子上。
“阿婆,我是青石镇蒋家人,来看看您。”
“我叫蒋嫣呀,蒋家的女儿,也算您看着长大的呢。”
“这是我的丈夫,陈力,当初还是您帮我们合的八字。”
瞎眼婆婆看不见,一双手本能的到处抓摸。蒋嫣把自己的手递过去,轻轻让她安心。
得了病的手枯瘦不堪,连日来的输液治疗让她的皮肤泛了些病态的蜡黄,青筋和皱纹盘错的手背上布满了针眼。
像是终于摸到个活人的气息,瞎眼婆婆一把抓住了蒋嫣的手,如铁钳一般,冰冰凉凉、充满力道。
“阿婆,之前我还怨您呢,为什么要把陈力这样个糙汉子配给我。”
攥着她腕子的手越收越紧,蒋嫣好像回到了一年多前的某个下午,也是这双手箍着她,竹卦摇响震得她耳膜疼——
“虎马双驰!”
“兴宅旺丁啊!”
苍老有力的声音、龟壳砸在案桌上的闷响,至今还会在她的梦里回荡。
“现在,我们过得可好呢!阿婆,谢谢您!”
说完蒋嫣自己先笑起来,转头看向陈力。男人正笨拙的摆弄那捧带来的雏菊,硬朗的侧脸在阳光下格外温柔。
陈力递了一句:“阿婆,我们给护士留了联系方式,需要什么话,可以捎给我们,过完年,我们再来看您。”
那瞎眼婆婆一言不发,像是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蒋嫣和陈力相视一愣,最后会意的牵起手,缓缓离开死气沉沉的病房。
外面医院推车叮叮咣咣的声音响起,小轮碾过瓷砖,转啊转,听在耳朵里怎么那样像竹筒里摇动的卦?
吱呀一声,那门拉开,两个人都要只剩下个背影。
枯老的声音却在身后撕裂般响起——
“谁说的?!什么时候将你们指在一起?!”
“蒋家姑娘!”
“你命藏子水刀,专挖他寅木心肝!”
“地支冲害!”
一瞬间。
毫无预兆被震掉的僵笑着的结婚照。
婚礼背板上无人发现却实实在在错写了的名字。
西山寺明明灭灭最后断在她眼前的三炷香……
全往脑子里涌,塞得蒋嫣一口气都喘不上来。
嘭一声,陈力猛的把门关上。
一把揽过蒋嫣,粗糙的手掌压着她后脑勺就往自己怀里摁:“走。咱回家。她病糊涂了,下次我自己来看她。”
蒋嫣失神的摇摇头,有些跟不上陈力急匆匆的步伐,踉跄两下。
“蒋嫣?蒋嫣?”
她身上的温度有些烫,不知是被吓得,还是真的病了。
昨天从音乐厅回来淋了雨,两个人又折腾到那么晚。早晨陈力坚持让她在家歇一歇,她却偏要出门来看看瞎眼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