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鸡鸭鱼肉中抬起头,皇后已仪态万方地立在那里,宫装曳地,雍容华贵,像一尊镀金的观音像。低垂的眼睑下,流泻出对满桌狼藉的不屑。
她放下碗筷,潦草地行了个礼。
忽地,皇后压下眼中的鄙夷,嘴角漾开一抹刻意雕琢的慈祥,“得知你要出阁了,”她褪下腕间那串檀木佛珠,居高临下地递过去,“这串珠子跟了我些年头,沾了些佛气,你戴着,权当是个念想。前尘往事不可追,要紧的是……把握住当下,你说,是也不是?”
皇后的手高高地悬着,施舍一般地看着她。
祁悠然伸手接过,她冷眼瞧着这串冰冷佛珠,若是戴在她的腕间,恰好能遮住那狰狞的疤痕。
皇后嘴角噙着笃定的笑,满意极了。
祁悠然却猛地将佛珠粗暴地撸下,她只用力一扯,那圆润的珠子,便一颗接一颗,像下饺子般,直直坠入桌上的汤里,沾满了油腥气。
祁悠然这才抬了眼,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民女粗鄙,手上没个轻重,失了分寸,搅扰了娘娘的佛器。望娘娘,万勿介意。”
皇后面上伪善的柔光褪尽,脸色阴沉。
“你……”太监尖利的呵斥还未出口,便被门口的声音打断了。
“恭请皇后娘娘圣安。”
声音清泠泠地落下来,青年的礼仪却是滴水不漏的周全,让人挑不出错。
祁悠然循声看去。
是顾濯。
……好久不见。
光阴这东西,最是欺软怕硬。几年不见,他那张脸依旧是玉做的,如琢如磨,只是眉宇间泛着沉稳的内蕴,透出一股子冷然的静气,显得愈发疏离而遥远。那漠然是冻住的湖面,底下是深是浅,是死水还是暗流,谁也瞧不真了。
“婚期将近,陛下特赐恩典,允臣前来,同郡主商议一二。”声音平平地铺开,回答得不卑不亢。
皇后压下面上的异样,眼风斜斜地扫过来,“既如此……”她唇边旋开一丝笑,“本宫便不扰你们的‘正事’了。”
说罢,便施施然离开。
一时间,空旷的殿内便只剩祁悠然与顾濯两人,冷冷相对。
僵持片刻,顾濯身形动了动,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祁悠然不自在地移开眼,目光虚虚地看向窗棂。
她等着。等着那预料中的诘问。
而她,也早已想好应对的话语。
为什么毁了他的婚事?
因为要报复温颜,因为贪图永安侯府的权势……
却不料。
那人竟是什么也没问,只递过来一方帕子。
声音带着点迟疑,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涩意,轻轻落下来:
“你……还好吗?”
一句简单的问询,却让她眼窝发酸,差点要掉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