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墉看了眼那年少老成、样貌不凡的小少年,侧手请裴溪亭几人进入山门。
一路白雪飘飘,花树披裙,裴溪亭心旷神怡,入内后先脱了斗篷,接过掌事递来的食单看。确认没问题,便递回去,随口说:“我家是何时与王掌事定的日子?”
王墉将食单递给厨房的管事,让他下去忙活,闻言说:“回公子的话,是中秋后两日。”
“那么早?”裴溪亭有些惊讶。
“时间上肯定是没错的。”王墉笑着说,“看来是贵府给公子准备的惊喜。”
“不然,是我一位异姓兄长为我准备的。彼时我与这位兄长正闹矛盾,要割袍断义、再不往来,没曾想他竟然转头就来为我的生辰打点地方。”裴溪亭笑着说,“王掌事,你说我这位兄长是怎么想的?”
“兄弟情深,哪里是一次两次矛盾能割舍的?嘴上不留情,那是言辞激烈或是言不由衷,可真情真心还是得剖开心肠才能瞧见。”王墉说,“公子方才进来时瞧见红山茶了吗?”
裴溪亭点头,说:“远看似火,何其旺盛美丽。”
“公子不知,那外面原来种的不是红山茶,是令兄派人来下单子时特意嘱咐了,说公子偏爱火热艳丽之花,又是生辰,要馥郁繁丽才喜庆。”王墉端详着裴溪亭的脸色,见他怔愣,便又笑着说,“说起来,我们还得感谢公子呢。”
裴溪亭回神,抿了口茶,说:“这话怎么说?”
“公子是识货的主,必定能看出来,那外头的山茶种子都是名品啊,且每一株都养得极好,短期之内是侍弄不出来的。”王墉捧手,“令兄为了让公子有这一眼的欢喜,派人搬了这么多好山茶来,我们玉妃台不就是蹭了公子的光,白得一处难得的美景吗?”
裴溪亭闻言没说话,只垂眼莞尔,就这一记笑容,王墉便看出来了,什么异姓兄长,分明是心上人!
王墉和一群人离开后,宗鹭偏头看向抿茶不语的裴溪亭,认为他一定在想五叔,就没有打扰。无奈小大王看不懂,一脑袋埋进裴溪亭的腰,哼哼唧唧地撒娇。
裴溪亭回神,放下茶杯,起身带着小大王出门去。随从连忙拿起斗篷给裴溪亭裹上,生怕他着凉。
小大王如今的身量很尴尬,裴溪亭已经抱不起它了,但它驮裴溪亭也有些难度,是以宗鹭回过神来时,裴溪亭已经撵着小大王撒丫子狂奔出去了。
雪天路滑,裴溪亭没跑多久就摔了个跟头,被小大王敏捷地甩腿接住,一人一虎摔成一团,在原地打滚。
宗鹭连忙带着随从追过去查看,“裴文书,没摔着哪儿吧?”
“没有。”裴溪亭笑着说,“我身手敏锐。”
宗鹭没敢帮着回忆裴文书方才栽跟头的美丽画面,伸手替裴溪亭拍拍身上的雪,说:“地上积雪,走路都怕摔着,裴文书撒腿跑,多危险。”
行吧,这是宗随泱的小号,多操心啊。裴溪亭伸手冰了宗鹭一下,说:“摔就摔吧,总归摔不死。”
他话音落地,小大王就一头创翻宗鹭,让宗鹭趴在自己身上,试探性地跑了两步,紧接着加足马力疯跑起来。
裴溪亭哈哈大笑,赶紧叫随从拿来画箱,在茶花间搭了伞和画架画凳,开始作画。他刚撒了欢儿,脸颊是红的,头发稍显凌乱,坐在茶花间漂亮得不可方物。
宗随泱在不远处立足,安静地观赏眼前美景。
随从偏头看去,宗随泱微微摇头,随从便没有上去见礼,只静静地守在裴溪亭身旁,待宗随泱过来时才悄然退下了。
裴溪亭画好了景物和嬉戏的一人一虎,正打算画自己,手背就覆上温热,他偏头,和宗随泱鼻尖相对。
谁都没有说话,风雪声茫茫,只有这伞下的方寸之地是安静又汹涌的。对视片刻,裴溪亭噘嘴亲了亲宗随泱的唇,说:“你不是说要夜里才过来吗?”
“搁置了。”宗随泱扶着裴溪亭的肩膀,轻声说,“今日你生辰,陪你要紧。”
“我们不是都说好了吗,我白日陪朋友,夜里你是我的就行。”裴溪亭蹭了蹭宗随泱的脑袋,“也不要紧,明后日我陪你忙。”
宗随泱说“好”,握着裴溪亭的手腕继续作画,裴溪亭全然放松,随之而动,渐渐的,白雪、红花间,红锦袍白狐肷的年轻身影跃然纸上,发丝拂动,眉眼含笑。
生动自然,全然一个“灵”字,宗随泱怔住了。
裴溪亭也怔了怔,旋即兴高采烈地说:“裴大夫妙手回春!”
他撞上去狠狠地亲了宗随泱两口,说:“我说了,包给你治好的,你还不信我。”
小狐狸又要秋后算账,宗随泱回神,说:“哪有不信你?”
裴溪亭瞪眼,宗随泱连忙说:“今日生辰,别同我置气。”
“谁想跟你置气。”裴溪亭哼一声,重新蘸墨,换了处位置画了个望着自己的男人,然后换笔塞到宗随泱手上,“你的字比我好太多了,你来题字。”
宗随泱说:“乐意效劳。什么名?”
“就取《初雪》二字,别的都不必有,只一点最要紧——”裴溪亭说,“画师署名,你我一起。”
宗随泱落笔,揶揄说:“那我岂不是占便宜了?”
“不然不然。”裴溪亭说,“这幅画很特殊,我要裱起来的。”
宗随泱手腕转动,说:“选个时候,我们一道裱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