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林知把目光移开。他们去的是盛海高档购物中心,一切亮堂堂白锃锃地晃人眼,冷气开得让人哆嗦,如同身处停尸间一般。店铺的导购员妆容精致,头发一丝不苟,带着几分高傲又有几分自得,笑容如同一尾藏匿在暗石后的蛇,只有猎物靠近时才会攸然出现。“真的任我挑?”温嘉嘉望着店内列列昂贵的名牌,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得到了乔月的肯定答复后她迫不及待地挑选起来。温嘉嘉已经寄身于纸扎有一段时日里,但今天还是她第一次走出归宁堂,光天化日之下享受一个普通人的生活。虽然她生前家境也不错,但家中管教颇严,并没有到可以任性地买买买的程度。所以面对眼前最新款的各类服装和包包,温嘉嘉看得眼花缭乱,这个试一试,那个比一比,兴奋得如同第一次进游乐园的孩子。但很快,她手中拿着的裙子又放回了原位,显得有些意兴阑珊。“怎么了?不合心意?”乔月看出了不妥,问道。“也不是,都挺好的,只是又有什么意思呢,我又穿不了。”温嘉嘉嘴一瘪,耸了耸肩。“怎么会穿不了呢?”一旁的导购开始热情起来:“美女你的身材那么好,皮肤又白,这件翠绿印花长裙最适合你了,不信你拿去试试。”“有了这幅身体你不是可以穿吗?”乔月和温嘉嘉打着机锋:“哪怕只是今天穿一穿也值了。”乔月又重新将衣服拎了起来塞到温嘉嘉怀里,推着让她进试衣间。一回头,发现许林知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果然逛街对男人来说是一种折磨?乔月也懒得去找,和温嘉嘉两人如同闺蜜般说说笑笑,在一件件衣服一个个包包中消磨时光。晚饭去的是奢华的云顶餐厅。彼时华灯初升,他们坐在窗边,看着脚下如同珠玉般的霓虹一点一点地亮起来。餐厅内灯光昏暗,有人在一旁弹走钢琴,丝绸般的音乐缓缓地流畅。“你们这样倒衬得我像是摸黑混进来似的。”许林知摘下棒球帽调侃。他望着换上新买来的长裙的两个人,笑得一脸纯真。“我还以为会有人拉着小提琴,有人唱着生日歌端着生日蛋糕出来呢。”饭后,温嘉嘉看着服务员捧上的生日蛋糕,对乔月和许林知开玩笑。“小提琴没有,生日歌倒是可以满足。”乔月冲许林知使了使眼神,许·工具人·林知宠溺地摇了摇头,只能是认命地轻拍着手浅唱起“祝你生日快乐”来。乔月在点点烛火里看他,只觉得他的歌声低沉迷离,像是一只蚂蚁在往耳朵里钻去,窜入了脑颅中,一点点地啃食掉自己的大脑,只留一片痴然。温嘉嘉没有气,吹不了蜡烛,只能是用手扇风灭了烛火。“谢谢你们,”她真挚地说道,为了表示郑重其事,她又重复了遍:“真的谢谢你们,我已经很久没这样正经地过过生日了。”“爸妈总是很忙,不着家,根本顾不上我,而且自从我弟弟出生后他们更是没有心思理我。”温嘉嘉露出一丝苦涩的笑,然后振作精神地低头在自己面前的蛋糕深吸一口气。“真好吃。”她的眼里闪着亮光。乔月只以为温嘉嘉家境优渥,肯定是富养女,受尽宠爱,却没想到背后竟也有难以言说的苦闷。原来平日里的大大咧咧,没心没肺不过是纸糊的伪装。“爸爸,你看,那个小姐姐长得很像姐姐。”隔了两三桌的不远处一个孩童大声地嚷道,不禁吸引了在场用餐人员的目光。小孩不过五六岁,穿着熨帖的衬衫加小马甲,戴了个黑色领结,如同瓷娃娃般可爱漂亮。他嘟着嘴指着温嘉嘉的方向:“真的很像!”坐在旁边的父母尴尬地冲周围说了声抱歉。男人皱着眉头朝温嘉嘉匆匆扫了一眼,拍了拍自家儿子的小手,虽然是教导,但语气却满是宠爱:“哪里像了,小孩子公共场合要保持安静,知道吗?”女人压根没回头,只是压低着声音在跟小孩说话。从温嘉嘉的角度看过去,能看见那女人小半张脸,但看那弧度,想必是笑得眉眼弯弯,嘴角上扬。乔月望着温嘉嘉,发现她原来就纸糊的一张脸显得更加白了。她咬着嘴唇,肩膀微微颤抖着推开面前的蛋糕。“吃饱了,我们走吧?”她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乔月和许林知眼观鼻鼻观心,知道是怎么回事,便从了她。三人都不说话,许林知默默地驱车返程。温嘉嘉降下车窗,夜风呼啦啦地灌了进来。她伸出右手,像是要捞住一缕风。或许是风吹走了郁闷,下车后温嘉嘉脸色好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