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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恐婚的一百个理由(第1页)

清晨飘了些雪,不过到了这会儿已经化了个干净,独留寒湿的水汽在寒风中张牙舞爪,从人暴露在外的皮肤一路钻入骨髓,冻得人骨头胀痛——从这再向东南二百里就是江南西道了,然而这里的冬天竟一点儿也不比塞北差。

裴钦骑在一匹毛色如墨般乌黑、如绸缎般丝滑光亮的高头大马上,随着大部队慢悠悠地前进,也许是因为刚下渡船,又也许是嫌这支长队走得太慢,他的马时不时便发出几声十分不屑的嘶鸣。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耐心安抚着它的情绪,而是有些心不在焉地眺望着远方……

他们一行监察御史的目的是前往江南西道,巡视郡县、监察百官,然而他却很清楚,皇帝交待给自己的任务并不是这个,而是与正在江南西道出家修道六年的灵真公主相亲。

……虽说是“相亲”,但裴钦心知自己绝对没有拒绝的权力,这就是明晃晃的强媒硬保。

这事得从他爹说起。

裴父在河东节度使这个位置上坐了十年,圣上早就动了换人的心思,但边关战事不休,临阵换将乃是兵家大忌,这事也就暂且搁下了。

直到半年前,圣上忍无可忍,露出些要处置他家的苗头来,然而就在这危急存亡之际,裴父竟率军大破突厥,逐敌二百里,收复失地三十余处,牛皮关一战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称得上是近十五年大成打过最大的胜仗,这等战功下,皇帝虽忌惮得紧,但也不好发作,落个薄待功臣的恶名,局面再一次僵持住了。

当然,他家也深知“勇略震主者身危”的道理,更何况当今圣上还不是个宽仁大度、用人不疑的,所以自从全家被召回长安后,他家就一直小心谨慎,一句话也不敢说错,可即便这样,圣上的态度还是一直难以琢磨,叫他全家好不煎熬……

直到那一日,裴父在下朝后被圣上召入禁内叙话,圣上三句话不离灵真公主,话里话外净是要他家尚主之意!果不其然,到了那日傍晚时分,宫中的宦者就来了——

圣上令他摄监察御史,前往江南西道巡视监察,并与神策军一百士兵同行,完成工作后就与这一百士兵共同护卫灵真公主返京。

这要他尚主之意就很明确了。

他今年二十有三,的确早已到了成亲的年龄,若不是前些年边地战乱不止,他随父四处征战,他的婚事也不会耽搁这么久……

看到曾经的好友一个二个都早早成了亲,他心里早已暗流涌动了……倒不是他急,只是……唉!父母向来恩爱,兄嫂也伉俪情深,这叫他心中怎能没有几分憧憬?

然而真到了这个时候,裴钦倒感觉有些五雷轰顶了。

——只因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我儿,我裴家不能不从啊,你也知‘勇略震主者身危,功盖天下者不赏’的道理,圣上忌惮藩镇已久,若是一步踏错,惹来圣上猜疑,为父死不足惜,只是你、你母亲、你兄嫂侄儿,还有全族上下百余口,岂不白白受了连累!”

裴父那日的声音似乎仍在耳边。

裴兄听完,也是悲伤又无奈:“莫要以为是父亲立下汗马功劳,为了以示恩宠才叫你尚主的缘故,我朝有例,‘诸王、驸马毋得典禁兵’,你又不好读书、不善文务,这是要断你仕途,叫我裴氏一族从此弃武从文,再无威胁圣上的可能!”

“且不说这个!”裴母那时攥紧了帕子,眉头紧锁,话里已带了哭腔,“就说那皇室中人,心思缜密、城府深沉之辈十有八九,哪个不是走一步算五天的主——二郎这孩子打小就不聪明,还是个心眼实的,入了那皇室岂不是羊入虎口!怕是没过几日便要被活剥生吞了!”

“阿娘这话有失偏颇,‘实心眼’儿姑且认下,这‘不聪明’从何说起?”

裴钦记的自己当时这样辩驳了一句。

“还不承认自己是个傻的!”裴母伸出一根手指,颤颤巍巍地指向他,就差没把“恨铁不成钢”几个字写在脸上,咬牙切齿地说,“都到这节骨眼上了,你还在纠结这个!”

“唉!母亲说的在理,而且……”裴兄欲言又止,最终压低声音接着说道,“而且公主哪是那么好伺候的?不说远的,就说说近的——泰安长公主在府中纳养面首无数,王氏却一句话都不敢多说,还要替长公主处处遮掩;宁和长公主性情暴虐,刘氏不过顶撞了二句,便被活活打去了小半条命;还有那静淑公主,表面上同意秦氏纳了十二房美妾,实际上……

——全是给她自己纳的!”

“灵真公主这些年不常在京中,虽不太清楚私下如何,但在朝中素受弹劾,说其在江南西道不仅纳群臣为面首,还仗势弄权、只手遮天,甚至当地有童谣曰:‘江南西道十九州,水险山深积年愁,日照河泽灵光降,破妄显真心镜明。’你们细思这后二句……想来弹劾之言并不是全无凭据,这灵真公主定是个强势蛮横的,怕是不好相处。”

一阵寒风袭来,叫裴钦回过神,他马上的身形一晃,颇有些风中残花摇摇欲坠的架势了。

*

百里之外有人的失魂落魄李知节是无法预见的,就像她无法预见桌案上的这封信一样。

今天是李知节穿越到大成这个朝代,并成功存活十周年的纪念日,在过去战火纷飞、兵荒马乱的十年里,她既没有掉什么零件,也没有多什么零件,虽说有过一段艰难岁月,但好在一切都过去了,未来仍然十分可期!真是可喜可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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