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宣今昭既没昏迷,走的也是大路,只需骑马就好。
她刻意记下了从村子到二小姐家中的路,明明白白,总算没有先前被这里群山排挤的感觉了,想必没人带着她也一样能找到回去的路。不由心中落定,如此不管前面是陷阱还是温柔乡也就都不怕了。
这处池馆宽敞得很,馆中也多植湘妃竹、桂竹,杂以芭蕉、菡萏、莲花,正好借夏雨以听雨声,走进大门先对着一条曲折的石子路和叠落的池水。
虽然是北方的亭台楼阁,却很有南方的韵味,两旁乔木则选用玉兰,叶子肥硕深绿,即使是炎夏,进来也觉得荫凉无比,身子一轻。
绕过了前头待客的厅堂,便见到后头池塘,池边有四五女子闲聊,其中就有莲子。
水面上栏杆曲折,池中央除却漂浮摇动的荷叶外,还有一处亭子,四面落下竹帘,并看不清里头的光景。
不过,这样一处亭子倒是唤醒了宣今昭的记忆,她停住了步伐,道:“欸!”
前头领路的二小姐随之一顿,回头等她说话。
宣今昭道:“淑女,昨夜我在那个山头听得有人吹竖篴,一曲《东门行》令人不觉驻足倾听许久,难道……是淑女吹奏的吗?”
二小姐看了一眼她所指的地方,是不远处山间泉水跌落的一处僻静悬崖。
二小姐笑起来,道:“原来殿下听到了……那是,是妾身兄长所吹奏。”
她似乎有心要多问几句,奈何宣今昭说道:“这样啊,要是是淑女就好了。”
二小姐似乎没想到宣今昭会这么说,她有些怅然地低声道:“殿下这么说的话,兄长或许会……”
“会什么?”
二小姐没再说下去,她浅笑着摇摇头,道:“我兄长为人……没什么趣味,若殿下喜欢他的乐声,他一定会有得遇知音的欣喜的。”
宣今昭似乎想到什么,问道:“你的兄长,难道就是莲子说的二公子?”
二小姐点点头,她道:“他一连好些天没回来。我们起先也住在江陵,后来因为兄长身上出了一些变故,族中要我们回祖宅这边居住——明天他应当就会来招待殿下。”
安顿好宣今昭一行人后,二小姐独自来到后园池塘边。
众妖见她来了,暂停了斗草的游戏,莲子上前来,讷讷地道:“二公子……”
裴牵机没有换回他原本的形貌,仍旧这样和莲子说道:“含章王是府上的贵客,你们挑个时间去同她致歉。”
一旁跟着的即墨正迟疑自己该不该多问,裴牵机已经说了:“你也去。”
“好吧,可是公子,”即墨道,“您也好久没有吃东西了,要不要——”
裴牵机早就闻到了宣今昭身上的香气,那是一种猎物的香气。
这种气味不代表果实已经结成,而是一种仍青涩的味道,仅起到预示成熟后有多么美味的作用。
真说不清究竟是妖在诱惑人,还是人在引诱妖。
这些小妖没怎么饿着肚子尚且觉得芬芳扑鼻,裴牵机更加觉得理智已经摇摇欲坠,他不知是告诉即墨还是告诉自己,道:“此话莫要再提。”
用人的话来说,他们这一族是“食爱之蛇”。
对人的味道,蛇妖们已经总结出了经验:通常而言,一个越是心如死灰的人、越是看破红尘的人,味道就会越好,因为这预示着这人被妖彻底俘获后,人心里最干涸、最腐朽的地方仿佛干硬的茶叶突然被沸水浇过,会被激发出最馥郁的香气来。
因此,他们选择猎物,要么是寡妇、和尚,要么就是压根不信爱这回事的青楼女子。
相反,那些自诩情种的什么书生鳏夫、世家子弟,反而有些难下口。
——宣今昭身边那个陈却,闻着就很一言难尽。
想到陈却,莲子有心将功补过,说道:“对了,我今日从山外回来时,看到山门外一行人被您设下的瘴气拦在外头,好像是含章王身边陈公子家的人,要怎么处治?”
裴牵机道:“不必去管。”
他这么说完,转身走出几步,忽然改了主意,回头道:“我放他们进山来,引他们去村子里,村子里化成人形的妖先不要动手,也不要露出破绽,到时候我会去解决此事。”
莲子明白了他的意思,忙道:“是。”
于是宣今昭消停没有三个时辰,刚吃过晚饭,即墨就跑了进来,说村里遭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