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今昭便介绍道:“这位就是陈氏的公子,陈却。”
她说话的语气像是在高朋满座的宴席上随口引荐一位世家公子,实则二人身处荒山野岭,眼前的货车里除了一个人什么也没装,看着简直像押囚犯的车子。
宣今昭介绍言毕,一脚踹在马车上,把里面的陈却震醒了,她道:“起来。给你家写信,问他们可否见到吊死在树上的死士,以及,是否仍欲派人前来。”
她正说着,旁边便有人伺候笔墨了。
陈却虽然发冠凌乱、面庞饿瘦了些,却还活着,且精力充沛,刚一醒来,便窜至宣今昭这边,摇着栏杆嘶吼道:“放我出去!!!”
先前离这山不远的时候,陈却一路叫骂,宣今昭理都没理他,现下当然也无动于衷,示意军士进去让他安静下来。
即墨眼见铁链唰地被抽出来,两个军士走近了马车,忽然他自己的眼睛被蒙住了,宣今昭道:“小孩别看这些。”
即墨听到人的身体被痛殴的砰砰声响,而后那位陈公子偃旗息鼓了,他声若游丝道:“等我回了昭都,陈氏不会放过你的……”
“陈氏现在就没有放过我,你看我怕吗?”
宣今昭松开了捂着即墨眼睛的手,即墨见陈却公子已经咬牙趴在地上提起了笔。
宣今昭犹不放过他,轻声道,“好在你们陈氏也不是无药可救,等到那几个老头子入了土,自然有人能接替太师府衣钵,至于你——就一辈子,都别想见天日了!”
即墨看到这一幕,心里一跳,不知它们这些蛇妖把宣今昭骗来是福还是祸了,这分明就是宣今昭要杀鸡儆猴,拿他泡酒喝了!
即墨心里抹泪,正考虑该怎么溜走,宣今昭却揽住他的肩膀,五指如钳,带着他往村子里回去。
宣今昭身量修长,而即墨化成人形后不过是十岁小儿,被她带着,不得不三步并作两步小跑在侧,心里狂跳起来,不知道这又是闹哪出。
他可是服侍二公子的近侍,此时却一路上被村子里其他小妖围观,有心挣扎无力回天。
等到宣今昭走到她歇息的屋子,吱呀一声推开半扇门,一掌就把他推进去。
即墨一下子摔倒在地,剑光随后就到。
宣今昭笑道:“莲子知道得太少,你又知道得太多,你们是不是都不懂过犹不及啊?”
那柄剑上有如实质般的戾气和沉若玄铁的血腥味如黑云般压下来,宣今昭一把揪住他的领子将他半提起来,道:
“这柄剑叫做‘万境’,你为什么这么怕它?”
“我、我——”即墨有心招供,但是那柄剑实在离得太近,他口齿也不听自己使唤了。
宣今昭见他不答话,又将剑身压下几分,这下当真靠在他的脖子上了。
宣今昭威胁他道:“你再不说些有意思的事情来,我就要——”
“殿下。”
忽然有一声呼唤传来,宣今昭竟是一愣,转头看去,却见回廊处一女子提裙款款而来。
她身着青衣,耳戴玉兰翡翠一对,长发只结了一边辫子垂在胸前,一双眼睛如同月下一泓春水。
虽则人还在数步之外,那双眼睛却好像已经排开周围一切,清凌凌地看了过来、洞悉了人的心口似的。
即墨见到这人,口里打了个结,道:“二公——二小姐!”
被他称为二小姐的女子走近了过来,以一种微含怨怼、有如责怪情郎的眼神扫了宣今昭一眼。
而后又以一种不可拒绝却又十分轻柔的力道抬起了宣今昭的剑。
——说真的,宣今昭都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的剑它好像就回鞘了。
二小姐把即墨从地上扶起来,然后回过头对宣今昭道:
“妾身是这里管事的人,殿下有什么不解,尽可以问我。”
说着,她微微颔首,侧开了脸,低敛灵秀的眉眼好像是含章王在诸暨见到的,那片楚暮沉沉的江南烟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