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将派人前前后后找过了,的确没有。”将官说道,“此般世道,真是……”
医官明白他的话,也在心里唏嘘一声。
谁知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月才东升,医官起身来摸含章王的额头,发现她当真体温有些热,于是赶紧奔出门去,道:“快起火烧些热水,灌到水囊里给我!快!”
她一声令下,将士们忙准备生火,可是正是雨水多的时节,柴火都被雨水润湿了,一时半刻显然指望不上。
然而这时候含章王意识已经模糊,医官贴近喊了她几声殿下,得到的只是含糊的呓语。
医官心急如焚,可是这地方四处透风,而含章王女扮男装,出行一向不带坐人的马车,那些运货的车,实则和这破庙也不遑多让,要是能有什么避风的地方……
正这时候,突然庙门被人推开,医官感觉背后一阵风吹进来,一将官在破门外喊道:
“有一位农户家的女儿找过来,愿意叫我们借宿!”
医官忙回头去看,却见夜里一位女子走上前来,似乎略有迟疑,停在庙外,她虽然站得远,但是艳光四射,荆钗布裙难掩其色,是一种就算生死关头也难以忽略的美貌。
医官当她有心行好事,却心里胆怯,忙打消她的疑虑,道:
“我们是押送嫁妆的队伍,行经此地,遇了歹人——不过歹人已经被我们处治干净了,若能让我们借宿一夜,明日车上的东西,你可任取十件作为谢礼!”
那女子打量她和含章王,问道:“送嫁?那他是你什么人?”
医官困惑了片刻,才意识到这女子误会了——女子以为送的是自己的嫁妆,而含章王是送嫁的人。
医官不愿泄露王爷的身份,道:“是我兄长。”
“好。”女子轻缓地说道。
“随我来吧。”
于是第二日宣今昭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正儿八经的床上。
她刚一坐起,就发现自己腰间佩的剑不见了。
门扇吱呀一声,有一女子进来,端上一碗粥,柔声道:“公子好些了吗?昨夜令妹照料公子许久,刚刚才睡下。”
宣今昭有些诧异,她大概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此时打量面前这位女子,不免觉得违和。
这屋子显然是一处农舍,簸箕和斗笠挂在墙上,四下里都灰扑扑的,端上来的粥也不能算是正经的粥,不过是煮了数粒杂粮的热汤水。
宣今昭喝了一口,再看面前这女子——她一进来,好似令满室生光。
宣今昭道:“未知恩人芳名。”
这女子回答得倒是很像回事,她说:“农家哪有什么正经名字,独有一个小名——爹娘喊我莲子。”
这话写在话本里,恐怕是没什么破绽,可是由这女子唇齿之间道来,却有一种不足为外人道的滋味。
她说起话来款款温柔,并不像常常下田、给家里帮工的女儿说话的调调,“莲”这个字被她咬在口中,听着却像是“怜”字。
宣今昭低头喝了半碗汤水,随手放在床头。
莲子本想上前一步,接过那碗,刚伸出手,木碗已经碰出不轻不重的一声响,叫莲子伸在半空的手僵了片刻,又收回去了。
这动作被宣今昭收入眼底,道:“我队伍里其他人呢?这里是何地界?有多少户人家?竟然能让这么多人借宿?”
“他们昨夜也在村子里其他人家过夜了。”
莲子答道:“公子治下有方,他们起初不肯进屋,后来推脱不过,才去牛棚里将就一夜,我们这叫怜君山,村子里有二十几户人家。”
宣今昭昨天虽然意识模糊,却也不是全然不记得事,她听见将官回话,他们都没找到的小村,怎么突然就解了自己的大难?
她道:“盗匪四起,各州混战,你们这好安稳,还有这么多户人家?”
莲子虽然被众姐妹怂恿,又因为道行最高、骑虎难下,这才出手把人请来村子里。
她们会法术,种田、劳作根本不费什么力气,过得很像真正的人,可是也只是像而已。
此刻被年轻却气度非凡的男人质问,她也不免心虚:难道当真是因为她们太能干,反而在乱世里显得格格不入?人间的村子这会不该有这么多人吗?
这下她不敢说纯然的谎话,只得真假掺半,道:“这是因为我们村管着贵人的庄子,上头有人庇护。”
“哦?”男子挑眉,显然不信有什么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