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吾却语气坚定:“若要实现,必先改变。我作书的初衷便是在此,即使现在不变,相信百年、千年之后定能达成。”
江浔被这话生生激出许多气力,眉头渐渐舒展,眼神从飘散重新变得笃定。她举起茶杯,和上官吾、白逸各自一碰,说道:“兄长妙言,我以茶代酒敬过!”
石桌上三人又畅谈风物,投入忘我。几米开外,一黑衣紧袖男子往这里瞧探一阵,身形渐隐在石壁后。
此时江宁,刺史府内。
薛严去上京的这段时间内,公案上又堆积了不少章奏。他正按序翻开,一目十行,白玉羊毫笔挥洒批复。
宁则轻声走进,抱拳行了一礼:“大人,江南镇海使来见。”
镇海使孔得升。薛严冷笑一声:“去请他进来。”
谁知不等人通传,只听庭院中一人脚步声震动,粗声大笑:“许久不见刺史,记得上次见面还是年前上京宫宴。”
来人头束红巾,目放精光,身着绫罗戎服,上绣猛虎,腰间佩带松松垮垮的耷拉在肚腩上。进了前堂,竟也不解佩刀。
时年武官进了同僚官邸议事,为表尊重,都会解下腰间刀剑。
薛严面皮扯出笑意,温声说道:“镇海使安。”镇海使这官职乃前任皇帝所设,位居正四品,但现今握有军权,气焰正盛,是以薛严不得不做出样子,避其锋芒。
孔得升也不理会,大剌剌坐在薛严位置下首,翘脚摇晃。
宁则见状,不由紧攥手中佩剑暗怒。薛严眼光流转,淡淡瞟了一眼,宁则不敢造次,扭头将视线转移,强自克制住脾气。
薛严笑道:“不知镇海使前来所谓何事?”
孔得升说道:“听闻有个小喽啰在上京考政时递了奏折,弹劾我不遵法度,肆无忌惮,还有什么纵容手下胡乱行事,一共列了我六条罪,去他的、可有这回事?”
听孔得升口中污秽,薛严微皱了下眉,清咳出声:“在上京时,对此事确有耳闻。不过圣上并没有听信,这不如今仍是对镇海使信赖有嘉。”
孔得升放下脚,又斜靠在红木官椅上直直伸着腿。宁则把头深低,生怕只要看这镇海使一眼,便会忍不住提剑上前。
只听孔得升喝道:“黄口小儿初出茅庐,刚办了点政事自以为得意,便有胆来找我的麻烦。当时我在象山扫寇,没去成上京。只要当时我在场,即使圣上不管,我也要狠狠掴他两大耳光子!”
前几句是在指桑骂槐谁呢,薛严低头啜了口茶,目生寒意,手指捏出红痕。只要这几个镇守使一日不除,迟早是郦朝一大祸患。
他看着孔得升,笑里藏刀:“不过一不知趣的小卒,用不着镇海使这么大动干戈,反而失了您为官多年的气度。不知镇海使此次镇压贼寇如何?周围百姓可有受战火影响伤亡?”
孔得升咂咂嘴,想了一阵,说道:“贼寇不过乌合之众,企图来犯我郦朝海域,早被一举歼灭。至于百姓嘛,听下属来报,死伤有好几个。”
听罢,薛严更是怒火中烧。以往海战,总会提前疏通附近百姓到安全处所,孔得升偏不把人命当回事,在民间败坏郦朝天威,引得百姓怨声载道。
谁叫圣上偏生不管呢。薛严桌下五指紧握成拳,面上维持着温润笑意:“那恭喜镇海使又获战功了。”
孔得升这时正坐说道:“薛大人在圣上面前得脸,咱们同处江南,还要多多照拂。”
他说话直白,薛严却听出句中真正含义。除了表面提点同僚之谊,只怕还希望自己和他同流合污,一起在圣上跟前粉饰太平。此次前来也是要探清自己虚实。
“同僚间互助,自是应当。”薛严打着太极。
孔得升看薛严滴水不漏,不似前几个江宁刺史窝囊,第一次正视这位不到而立的三品大员,暗暗提防。
两人各怀心事,面上一派和谐。
待孔得升走后,宁则看薛严恍若无事,面色清淡,继续批阅奏本。暗自感叹,爷也只在朔月姑娘身上控制不住脾气,朝廷政事也不见他有几多气闷。
晚间,有影卫传信来报,所寻人在苏港重越坊。
薛严笔锋一顿,这么近,倒是能亲自会会。他沉声说道:“备马,到烟淮驿乘船去苏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