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浔摇摇头,“只是英国公家的大公子要来乾安县,咱们老爷太太要接待一二,命我收拾一处院子出来。”
翠屏惊了一声,又忽地看向窗外,压低声音道:“原来是国公爷的薛严薛大人要来了。你可知那公子连我都有耳闻,说是建元十年的探花郎呢。”,她看着江浔无动于衷的眉眼,补了一句,“而且好像还十分俊朗,不知道是怎么一副模样。”
“你想什么呢,这么出神。”翠屏说的正高兴,看江浔毫无反应,伸手推了推江浔。
江浔对谈论这位公子并无兴致,又对刚才沈夫人的话暗暗疑惑,换了促狭的神色试探着问道:“那我与夫人说说,让姐姐去办这差事,如何?”
“你可别去多话,我要睡了。”翠屏急急上榻,将自己裹了个严实。
江浔一哂,将桌上的油灯熄了,也躺上了床榻。
据她所知,乾安县与江宁并不顺路,甚至可以说是绕道而行。为什么这大公子特意指了乾安县休息缓脚,夫人眉头微蹙也应该是在沉思这件事。想了片刻,江浔摇摇头,这些与她并没有什么关系,何必浪费心神。
她翻身侧躺,而后闭目沉沉睡去。
到这位未闻其人先闻其声的薛公子一来,府上已是一片新光景。各处石阶被洒扫的光洁齐整,亭台楼榭,不显铺张靡费,但无一处不用心布置。
有几匹马从远处奔驰而来,在沈府面前停下。为首一人正是薛严,也该叫刺史大人了。
沈老爷忙从门前迎上去,施衽行礼:“下官携拙荆拜见刺史大人。”门前众人随之一齐拜下。
“沈县尉快快请起,众位也都起来吧。”,薛严附身拉起沈老爷,爽朗笑道:“沈氏与薛家同出河东,论资排辈起来,我还得叫您世叔呢。如今往江宁顺路来到乾安,怎好不来拜见呢。”
果然是国公府的大公子,几句话冠冕堂皇,笑中自有一番不可逼视的威严。
沈氏夫妇一路将薛严引到明心堂坐下,传仆婢端了些蜜饯点心与薛严,另命江浔等人上茶。
江浔立于沈夫人身侧,垂首静默,尽职尽责做好一个奴婢的本分。目光所及,薛严脚蹬玄墨绣金云六合靴,身着月白圆领锦袍,腰佩镂雕青玉鹤纽飞天佩,端的是公侯贵胄的斐然气度。
谈笑片刻,正是午膳时分。因着薛严不喜食荤腥,所上菜色只碧玉羹、田园四丁、金丝裹合菜等物。宴毕,沈夫人指了江浔为薛严引路,到下榻之处引竹院安置。
引竹院内绿草碧波,有一片翠竹遮映,向阳两间正房。一路鹅卵石圆润光亮,伴有微风阵阵,属实清幽无比。
江浔又将屋内拔帐床理了理,垂首走到与薛严两三步的距离处。
“大人若觉得有什么不周到之处,奴婢立刻着人添置。”江浔等了片刻,没听到薛严的声音,抬头看去,这才看清薛严的模样,确是剑眉乌鬓,眼含精光,玉颜朱唇,望之竟能不由生出可畏可亲两种相反之感。
薛严看了她一眼,摆摆手,江浔随即掩门退下。
沈府可真会挑婢子,方才那人,虽长着一双桃花眼,然目光清明澄澈,无寻常仆婢谄媚讨好之意,更无奴颜卑微之态,周身举止倒像个正经人家的小姐了。
伴随一阵微风,屋内后窗敲了两三声,翻进来一个黑衣男子。他抱拳朝薛严行了一礼,凑到薛严耳边,“不出大人所料,已有异动。”
薛严冷笑一声,摩挲了一下手中的白玉扳指:“这样就等不及了么!真是。”他低声说道:“你再去继续查探,有什么响动随时回来汇报。”
紧接着薛严又叫了贴身侍卫进来,问道:“你可探清路数了?有无找到封函、来往凭证?”
侍卫抱剑垂首,走到薛严近前,“回大人,属下办事不利。今儿虽休沐,但我去府衙前后一番观察,守卫丝毫不减,光前门就立有六个兵卫。后来传大人之言将赠礼放于前堂门厅,又趁人不备摸去架阁库,也只能拿了这个。”
说罢,他从衣襟里拿出一页折得精细的黄页纸,拿了呈给薛严看。
上面记了去年上供朝廷的粮食总数,还有朱笔小字另写了承天府及其下属各县所产黍米、稻粟等数。账目清晰,条理分明。薛严扫了一眼,闭目细算,纸上记载竟无一丝错漏。
他冷笑一声,将纸递给侍卫:“这页你亲自藏在贴身处,等有消息从影卫那边传来,咱们再作打算。”
第二天破晓时分,薛严早早起身更衣,用罢早膳,一时有些气闷。顾及沈府内宅女眷,不好乱走,就依着昨夜记忆准备出府探看乾安风物。绕过一处假山,只见路中央定定站着一位身穿桃粉春衫的婢女。
定睛一看,正是江浔。
桃粉衣裳衬春波碧草,又是一位俊眼修眉、薄肩细腰的美人,本该是一幅极美的景儿。可是这美人眼睛直勾勾盯着天空,整个人凝滞原地,好似要透过天空看到些什么一样。
“在这干什么呢。”薛严走上前问道。
江浔回神,见是薛严,屈膝行了一礼说道:“回大人。奴婢适才看着雨过天晴的天儿好看,一时便忍不住多看了看。”
这话说的不老实,看什么天能看成仿佛羽化登仙一样。薛严不置一词,头也不回地走了。江浔心中暗道:“这人好生奇怪。”,只见薛严身后的那个侍卫悄悄回头看了她一眼,也赶紧跟着自家主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