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已深,邺城皇宫深处,灯火寥落。
梁清身着黑色斗篷,于夜色掩护下,悄然潜入偏僻宫殿中。
殿内人影闻声转身,撩袍跪拜:“臣周冲,参见皇后娘娘。”
梁清面容孤清,于微弱烛光映衬下更显冷峻。她抬手示意周冲起身后道:“左郎将,本宫今夜特召你至此,欲示一物。”言罢,她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璧,递与周冲。
周冲接过玉璧,心中惊骇不已,颤抖着手仔细审视数遍后,方抬眼望向梁清,问道:“我妹妹在皇后娘娘手中?”
“左郎将不必惊慌,令妹此刻安然无恙。”梁清走向殿中,缓缓坐下后再道,“并且,本宫可以向左郎将保证,两日之后,你与令妹便能在皇城外团聚。”
周冲闻言,心中的大石稍稍落地,但眼中的疑虑并未完全消散。他再次振袍下跪,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臣斗胆,敢问娘娘此举何意?”
梁清注视着案上的烛火,火光在其深邃的眼眸中闪烁,透露出幽深莫测的光芒。“你因令妹安危而受制于昶王,如今,本宫替你解了这后顾之忧,自然是想与你做一笔交易。”
周冲低垂着头,心中忐忑不安。
在他记忆中,梁清身为皇后,素以端庄贤淑闻名,且从未涉足朝政。而今,她所展现出的那份,深藏不露的锋芒,让他不禁暗自揣测起其真正意图。
“左郎将应还记得去年隆冬,自阳城驿返京的六名禁军龙武卫无端遇害之事吧!”梁清的话语如同寒风拂过,让周冲的脊背不禁一凉,“那六名禁军龙武卫究竟是去支援阳城驿,还是去了阜州执行他务?”
周冲深知此事重大,若捅破他性命难保,于是强自镇定回道:“臣自然记得,但我当时仅为副统领,具体事务非我全权负责。我只知他们奉命前往阳城驿,至于是否改道阜州,我确实一无所知。”
梁清闻言淡笑一声,在昏黄烛光下,那笑容既温柔又饱含深意。“左郎将不必紧张,本宫并非要追究过往,而是想提醒你,你的处境异常凶险。”
她缓步至周冲身旁,低声告诫:“昶王野心勃勃,不仅利用你妹妹作为筹码,操纵你为他效命,还故意将你置于险境之中,稍有不慎,周家恐遭满门抄斩之祸。”
周冲深知梁清所言非虚,他回想起为昶王所做的事,一旦事发,自己将独揽罪责,而昶王却能置身度外。想到此,他额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双拳紧握,竭力抑制内心的恐惧与愤慨。
“娘娘所言极是,臣……臣亦觉如履薄冰,只是……”周冲的声音微微颤抖,透露出他内心的挣扎与无奈,“臣一介武夫,势单力薄,又能如何?”
梁清微微倾身,于周冲耳边说:“眼下便有一个可以摆脱昶王束缚,保全你与令妹乃至周家上下安危的机会。”
周冲闻言,思索片刻后道:“皇后娘娘想要臣如何做?”
“明日巳时正,皇室宗亲及重臣将齐聚佛光殿,为太后诵经祈福。仪式结束后,你需即刻以搜寻刺客之名,封锁光泰阁至佛光殿的所有通路。”
梁清语速不快,却字字清晰。
她深知,这一步棋,对周冲而言,是孤注一掷,对她自己,亦是如此。
“你身为左郎将,明日又正当值,此事于你应非难事。”梁清注视着周冲,眼中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光芒。
周冲深吸一口气,胸膛起伏间,似乎在衡量着这步棋。最终,他眼神坚定,俯身再拜:“臣定不负娘娘所托。”
梁清颔首示意后,便开门离去,同时嘱咐道:“无论此事是否成,两日后的戌时末,你携带此玉璧再来此地,届时自会有人安排你离宫。”
当梁清回到正阳宫,已是亥初,画屏正候在寝殿外,见梁清步入,连忙上前轻声道:“娘娘,皇上一刻钟前刚派人前来,询问娘娘是否安好?”
梁清未予回应,步入寝殿卸下斗篷后,转身对画屏吩咐道:“明日让尚食局备一份金丝枣蓉雪莲羹,记得要细火慢炖,直至枣香与雪莲融为一体,口感才能滑而不腻,甜中带甘。”
画屏接过斗篷时,指尖不经意间微颤,心中生出些许疑问,但她深知分寸,只轻轻应了声“是”,便退了下去。
夜异常宁静,唯有窗外夜鸟偶尔啼鸣。
梁清独坐在铜镜前,烛光摇曳,映照出她那张清冷而坚毅的脸庞。她轻轻抚过发髻上的金钗,每一根都似承载着深重的思绪与算计。
她走到书案边,提笔蘸墨,沉思片刻,随后在纸上落下一行行佛经,字迹坚定,每一笔都透露出她的决绝与冷静。
安定梁氏,自古文风鼎盛,历代先祖以文韬武略著称,于靖和帝时尤为辉煌,连出三位左相,权柄显赫,一时无两。
然而,岁月流转,梁氏一族虽受先祖余荫庇护,却渐显衰败之势。
尤其是祁阳太子一案后,梁氏因受到波及,地位日益下滑。鉴于此,二十年前,梁氏为丧偶四年的家主梁仁辅,择娶世家女,以联姻巩固家族势力。
这位世家女,便是梁清继母,出身于武将世家的赵氏。
赵氏一族虽比不过兰陵萧氏,但因以军功起家,在朝中亦颇有影响力,不仅跟随当时的秦王,即日后的靖武帝征战多年,更在边境立下赫赫战功。
因此,靖武帝在位时,对赵氏颇为倚重,使得梁氏得以借此东风,重振家族声望。
梁仁辅更是借助赵氏之力,逐步攀升,野心也日渐膨胀,特别是在梁清入主中宫后,野心如同潜流,表面平静,内里却是激流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