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的青州城,气候宜人,秋高气爽。
街道之上,行人络绎不绝,车马川流不息,热闹非凡。
自温之言带领右威卫大军回到邺城至今,已然过了一个多月。
由于秦怀允需调查青州司农参军溺水身亡一案,及其治下粮田三年前有两块改种中草药的缘由,故而未能与温之言同返京师。
至于莫雨,她身为南海剑派之人,此次中原之行,明为巡查各分派,实则意在肃清门内叛徒,因此也一致逗留青州。
同时,根据一年前温之言提供的线索,以及她与秦怀允这段时间的深入调查,基本上可以确定青州司马便是杀害司农参军的凶手。
明月轩内,莫雨倚栏站立,神态闲逸洒脱。
她轻抿清酒,感叹道:“想不到粮草押运案的真相竟如此错综复杂。”她回眸间,脸上露出疑惑之色,继“不过那些追杀我的人,究竟是谁派来的?是梁仁辅还是温相?”
秦怀允身着一袭天青长袍,拢着双手,平静地指出:“既不是梁仁辅,也非温相。你细想,那封血书其实并无实质作用。对于温相而言,血书更像是他策划中的一环,无论你是否出现,他都会安排人将血书送到。”
莫雨转头洗耳恭听,秦怀允神色平静地继续道:“你可留意到温相身旁那位着戎装的男子?此人即右龙武卫上将军陈牧。初时,我并未对其多加留意,然而现在看来,温相此次出使青州,特意将他带在身边,似欲施反间之计。”
秦怀允垂眸沉思后,慎重地阐述道:“年初甚至更早,温相意外获悉陈牧叛变投靠了梁仁辅,却秘而不宣,反而将计就计。其后幽州告急,御前遣怀化将军率右威卫急速驰援。因此,幽州急需调配粮草,然而,可选择的押运路径有限,经过综合考量,大致可推断御前会指派何州刺史负责押运…”
莫雨听后,询问道:“也就是说,粮草押运延误是梁仁辅预先策划的,而调动朔州宁王的三万大军,则是温相施展的反间计。那么丰城驿的事,是否也是温相所为?”
秦怀允凝望着天际,眸光逐渐变得凝重,他缓缓道:“关于丰城驿一事,究竟是谁所为,我尚无法确定。有可能是梁仁辅,也有可能是皇上,甚至…”
莫雨见状,遂开口问道:“你怎么了?”
秦怀允的脸上虽浮现出笑容,却不见丝毫喜悦之情,反而透出一丝落寞。他沉吟道:“你有没有想过,当日在刺史府审理此案时,长史张衍为何言辞间屡次暗指怀化将军顾士谦?”
莫雨回想起当时的场景,摇了摇头,表示不太理解。
秦怀允侧身背靠着围栏,向她解释道:“此实乃一计中之计。张衍的供词表面上似乎是在向众人表明,即使多位校尉有串谋之嫌,那也是怀化将军授意的,与他本人无关,而一旦真相大白,张衍便会立即反咬怀化将军。此计表面看来似乎可行,但实则存在一个重大破绽。”
在说到关键之处时,秦怀允突然停下了话语,目光转向莫雨,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虽然莫雨在武艺上造诣颇深,但在谋略上却略显生涩,然而她并非全然不通此道。因此,经过一番思索后,她最终得出了相应的结论。
“温相特意指派张衍负责审讯那几名校尉,此举意在,一旦审讯过程中出现任何差池,便可将责任归咎于温相。”莫雨回忆道,“刺史府的人曾提及,张衍虽贵为状元之才,却长久未获重用。若其能得以依附左丞温相,则其日后的仕途必将一片坦荡。”
秦怀允唇角微扬,露出赞赏的笑容,“你倒是一点就通。”虽然莫雨习武多年,赞誉不断,但此次的夸赞却格外甜美,似乎触及了她内心深处的柔软,不过她却催促道:“别美了,赶紧往下说。”
秦怀允随即收敛了笑容,继续道:“我推测张衍应为怀化将军的人。在整件事情中,他虽然看似无足轻重,却发挥着两大关键作用。一者,诱使温相与怀化将军误以为能扳倒对方;二者…”他话语稍顿,语气中透露出些许犹豫,“则牵涉长公主。”
莫雨面露困惑之色,随即疑问:“怎会与她有关?她不过是与温相和离,理应不会卷入这些纷扰之中吧?”
秦怀允却反驳道:“不,你错了。事实上,她才是这次事件的幕后主谋。不仅如此,她还拥有掌控整个事件走向的能力,但是在最后的关键时刻,她终究还是下不了狠心。”
突然,一道黑影从莫雨的视线中闪过,并迅速向他们逼近,并向秦怀允询问道:“你就是南苑秦怀允?”
莫雨立即紧握剑柄,全身戒备。
秦怀允则平静地猜测道:“阁下应是内卫府大阁领萧屹,此番前来,乃是奉长公主之命?”
萧屹面无表情地从怀中取出一封密函,递给了秦怀允,并沉声嘱咐道:“长公主有令,此信阅后即焚。其他事宜,待你阅信后,自行决定。”话音一落,他便转身离去。
莫雨不满地望着萧屹的背影,质疑道:“就这样让他走了?”
秦怀允低头审视着手中的信件,平静地回应:“他并非我们的敌人,因此没有必要与他发生冲突。”
“我们?”莫雨眉头微挑,疑惑地问道,“你和我?我何时成了你的伙伴?”
秦怀允并未立即回答,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手中的信封上,这让莫雨心生困惑,进而追问:“你与长公主之间,难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你想太多了。”秦怀允觉得她头脑时灵时不灵。
“那你就这样一直盯着,不打算拆开看看?”莫雨斜眼瞥着他。
秦怀允转过身,面对着平静无波的湖面,轻轻一挥手,信件便随风飘向湖中,渐渐沉入水底。
莫雨站在他身旁,忍不住问道:“你这是何意?”
“庄子曾言,人心险于山川,难于知天。我们有时过于深究人心,反而忽视了简单的生活。有道是智者善虑也,愚者多虑也…”
莫雨凝视着秦怀允的眉眼,逐渐领悟了他话中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