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晚四合,洛州刺史府外,那袭黑绫官袍上的金色鹰翼随风飘扬,如飞龙翻腾,令在场的官吏们望而生畏。
寂寂长街上,乌压压站了一片人,其中队伍最核心的是淳于简和徐山所在的囚车,以及其余人证所在的马车。
在他们之外,温之言带来的十名护卫守在里侧,洛州都督府的三百精锐则编为长茧状队形,使得护持更为密不透风。
温之言置身洛州众官吏之前,振袖转身,目光一一扫过众人:“数日前,本相受命为钦差,赴洛州查探京畿水渠相关事宜。目前虽已捕获两名罪犯,但事件背后的真相仍未完全揭开。因此,若有附逆此二贼者,可在本相回京期间,认真反思,呈写认罪文书……”
“尔等即受皇恩,就该食其禄,奉其行,为百姓谋福祉,为国家建功业。”温之言掷地有声道,“洛州长史何在?”
洛州长史出列,应声道:“下官在!”
温之言扬声道:“即日起,通令各县,整理清楚被当地官商强占的民田,按照朝廷规制,还民于田。同时,上到州属官员下至各县县令,均需亲自深入民间,了解民意,体察民情,每隔半月提交一份民生录……”
洛州长史躬身应下:“是,下官谨遵温相今日之教诲。”
温之言正欲继续发言之际,忽然间传来一阵马蹄声。
众人引颈观望,只见一队禁军金吾卫驾驭着枣红色战马,风驰电掣般从街道左侧奔涌而来。他们在温之言面前骤然停下,其中一位副统领大步上前,声音洪亮地宣布:“左丞温之言接旨!”
温之言脚步移动,眉心蹙起,不解此时为何会有圣旨降临,其余官吏也议论纷纷。
他深吸一口气,撩袍下跪叩首,“臣温之言接旨!”
副统领展开圣旨,高声朗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洛水者,帝王之气所系,神祇之所居,与天地合其德,蜿蜒流长,盘桓其下,乃国家社稷之根本。自朕膺昭代之祉,承宣大统,当以安民为本,固皇权以绍先烈,夙夜匪懈,勤勉以治。然奸佞之徒,潜伏左右,惑朕视听,致使朝政颠倒,民生凋敝,朕甚痛之。故兹诏示,着令中书省左丞温之言,加钦差,始至洛州,查察吏治,整顿官风,以通天地万民之脉。钦此!”
温之言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整顿贪官污吏,具体是指?”
副统领沉声解释道:“近日,尚书令温韶遭到各地刺史的弹劾,皇上已经下令由三司联合审理此案。然而,刑部昨日来报,温韶竟在狱中畏罪自尽……”
闻听此言,温之言不禁惊愕,“畏罪自尽?!”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令温之言措手不及,差点缓不过来气,还是裴伦适时在一旁扶住他,才让他能喘口气,承接旨意。
“臣……温之言领旨谢恩!”
三日前,温之言在得知温韶被弹劾的消息时,认为除洛州方面的证据外,其他证据均不够翔实。因此,他坚信,只要能迅速获取淳于简与徐山的证词,便有望为温韶洗清这不白之冤。
但……
温之言未曾预料,仅仅三日之内,温韶竟在狱中自尽身亡,但他对此无法认同,他坚信温韶绝不会如此行事。
此事必有蹊跷。
与此同时,在相府的前厅中,叶槿容端然坐于上位,面色略显阴沉。温之承则坐在她左侧稍下位置,浓眉紧锁,愤慨之情难以掩饰。
“究竟为何,长嫂进宫与皇上见过一面后,三叔就在天牢中自尽身亡。什么畏罪自尽,狗屁,老子不信……”温之承猛拍桌案,怒气冲冲地大步离去。
叶槿容急忙高声喊道:“你要去哪?”温之承头也不回地回答:“进宫,面圣!”
叶槿容脸色一沉:“你还把我这个长嫂放在眼里吗?”
“你与大哥本来就是联姻……”
“即便如此,我也是晋敏长公主,你难道要违抗我的旨意吗?”
叶槿容拍案而起,唇角紧闭,径直走向温之承,猛地一巴掌打在他脸上,责备道:“作为禁军龙武卫大统领,你处理问题不够冷静,看待事情过于片面,仅凭个人主观臆测。我看你大哥对你是太过纵容了,才让你如此放肆。”
温之承紧咬牙关,显然心有不甘,质疑道:“那么,尊敬的晋敏长公主,能否告知臣下,您昨日与皇上见面后,为何尚书令温韶在不久便死了?”
叶槿容正视着他,严肃地说:“事情尚在调查中,但我告诉你,即便你大哥对我有所怀疑,他也不会像你这样直接质问我。”
身为相府管家,同时也是温氏家仆的温泰,显然不能对此置之不理,于是费尽口舌地从中调解,才使局势得以缓和。
叶槿容重新坐下,“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辞官,要么回宫做好自己的事,无论你选择什么,我都期望你能克制自己的情绪,少给你大哥和我添麻烦。”
温之承双拳紧握,脸颊抽搐。这些话语明显是对他的嘲讽,若非温泰不断以眼神示意,他恐怕已经和叶槿容争论起来了。
温之承走后,叶槿容觉得疲惫不堪,便以无力地手臂无力支撑着身体,倚靠在桌案上。她紧闭双眼,声音透露出深深的疲倦,对阿徐低语道:“圣旨应该已经到了吧!”
阿徐表情关切,诚挚劝慰:“长公主,您为此事连日来未曾好好休息,还是先回栖梧阁稍作歇息吧!”然而,叶槿容却坚持追问:“你告诉我,圣旨是不是已经到了?”
阿徐哀叹着回答:“禁军金吾卫于巳时离城,据路程估算,戌时前后应可抵达洛州。”
叶槿容沉默片刻,低声道:“他应该会很难过吧。毕竟,温韶一直把他当作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疼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