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夜里不会看书,很紧着一双眼睛,今儿夜里忽然说多点一盏油灯,他要看看书,刘娇杏总觉得有点?怪,应该是藏了事,试探着问了句,丈夫不说,她也就熄了心思:“那我睡了啊。”
“嗯,你睡。”
夜里寒气重?,愈发?见冷,刘娇杏说是睡却?不见往里间去,瞧着伏案书写的丈夫,她轻手轻脚的往炭盆里添了两块炭,伸手摸了下桌上的茶壶微微的烫手,看了眼门窗不漏风,又?朝着书桌旁的丈夫瞄了眼,身上披着大衣,手旁有个小暖炉,处处妥当,她却?不想回里间,走了两步往桌边坐,其实有些困,丈夫这般刻苦用力她睡不着,便?是什么都做不了坐着陪陪他也好,也不知要看到什么时候,万一饿了也好去灶间弄点?热乎吃食垫肚。
哪里舍得他吃干巴巴的糕点?,想着在心里轻轻的叹了口气,菩萨保佑明年一定要考中秀才啊!
顾菲菲睁开眼,在暖洋洋的被窝里赖了会,拿起衣裳一件一件的穿着,屋里不是特别冷,应是外?间烧了炭盆,二儿媳向来是家里起得最早做事最为周全的一个。
总觉得似乎格外?安静,她有点?感觉,昨儿半夜约摸着下雪了吧。
推开门,寒风夹着雪花迎面扑来,侧头拿手挡脸,这风吹得比昨儿还大,这样寒冷的天不可能去宜和接哥和侄儿过来,得往陈记赌坊说声,砌炕床的事天好了再说吧。
端着半盆热水从后院过来的刘娇杏见着站门口的母亲,赶紧说:“娘,风大,快些进去,您甭去灶间洗漱,我?端热水过来,一夜过去后院的积雪都到脚脖子?了,昨儿的雪是真的大,这会还在下着呢,娘当心灌了寒风,快进屋吧,”她说着话脚步没?停:“羊羊大清早就拉了臭,娘我?送热水去东厢就来。”
顾菲菲出了屋,站在走廊里对着往东厢去的大儿媳说:“你忙你的,顾着点?阳鸿媳妇母子?俩,我?慢慢走去灶间洗漱。”说完,不慌不忙的往夹道去,夹道的穿堂风特别猛,夹着雪渣子?没?法往前看,得略略低头以脑袋挡挡风。
大房的顾月莲正好从屋里出来,前面从夹道过来的好像是奶奶?她拿手挡着风认真看去,真是奶奶!立即深一脚浅一脚踩着积雪往前面去:“奶奶,您怎么过来了?风雪大您还是回屋里吧。”这会太早,后院的积雪都没?来的及清扫,只有一条数人踩过的脚印路。
“这点?风雪不成事,不用扶我?自己能走。”顾菲菲轻轻的推开了孙女伸过来的双手。
虽重?生为一个老太太,可她从不拿自己当老太太,也就是之前病刚好身子?实在弱,没?办法只得借助外?人帮忙,随着五禽戏日日坚持练,她身子?骨也越发?轻便?有力,能自己做的事她都喜欢独自完成,自搬来了镇上,绑了棉垫的凳子?除孙媳用了一回外?就再也没?用过。
奶奶推开了她伸出的双手,顾月莲只得紧紧跟随在奶奶身边,绷着精神连眼睛都不敢随便?眨,就怕奶奶有个万一她没?来的及。
路走了一半,顾菲菲忽得停下,侧头看着紧跟在身边的孙女,笑着说:“用
不着紧张,”她伸手拍了下孙女的背:“挺直了,看前方,”她往前跨了一大步,然后回头说:“走吧。”
站到了奶奶身后的顾月莲才发?现,矮小清瘦的老太太走在雪地里,每一步都走的特别稳不急不徐,仿佛脚下踩的不是厚厚的积雪,也没?有凛冽的寒风吹刮。
太稳了!
一直到奶奶推门,自灶间内飘出说话声,顾月莲骤然回神,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看呆了眼,甚至忘了自己站在寒冷的雪风里,忘了要跟随奶奶。
“大嫂说一会送热水进正屋呢,”朱凤喜打了半盆热水,往盆里兑了点?冷水,端洗脸架放着:“娘,快洗把脸,暖和暖和。”
顾菲菲不着急,笑着说:“我?先漱个口,今儿早饭吃什么?”她往灶上看了眼,还是冷锅冷灶有点?意外?。
“前面铺子?里的顾客说想吃包子?,好些人都闹着让店里张罗些包子?卖,老六媳妇便?琢磨着今儿吃包子?,一会去前面灶间拿,还有萝卜炖羊排,冬日里吃羊肉最是补。”朱凤喜絮絮叨叨的说:“家里的羊养了一整年,眼看年底了,我?正想和娘商量着,留两只满月宴用该是足够了,剩下的咱们自个隔三差五的炖汤喝如何??咱们家的羊养的很是用心,比外?头买的要更好,还有几头猪,肥着呢,正是吃的时候,等这场大雪完事,寻个好天请了杀猪匠到家里拉一头宰了吃,天寒地冻一日两日吃不完没?关系,搁院里冻着咱们家墙院高着呢,也不怕翻墙进来偷,住宅院也有住宅院的好,团团围着严实的很,”她将母亲洗了脸的水往屋后倒,麻溜儿的关了门:“娘想吃饺子?吗?待杀了猪,多包些饺子?冻着,想吃了烧锅水煮,多省事啊。”
朱凤喜想着又?说:“娘,该买两个小炉子?回来了呢,大哥大嫂屋里放个,东厢阳鸿屋里放个,要吃点?什么或用点?热水不用往后院跑,小炉子?里添把炭就张罗了,大风大雪来趟后院不容易。”她笑着将大嫂昨儿半夜来后院张罗吃食的事说了说。
“这些琐碎你看着安排,一会到屋里我?拿些钱给?你,”顾菲菲往桌边坐:“家里的事一直是你在管着,往后我?每月月初给?你五两银,家里需要什么你看着买,不够了再跟我?说,没?用完的留着下月再用,”顿了下,又?说:“让元正教你记账,咱们家只会越来越大,人越来越多,管着一大摊子?事,光靠脑子?记不成,还是学了记账更妥当。”
五两管一大家子?开销必是远远不够,但顾家的饭菜一半从老宅拿一半是跟着两个店子?一道,账从店里走,除吃饭各房的开销用不着管,旁的琐碎五两银也就差不多了。
娘说得确实有道理,朱凤喜却?窘迫的低下了头,绞着双手难得的细声:“娘,我?我?我?不识字。”
“不识字可以学,”二儿忙着前面店里估计没?时间教,顾菲菲看着二儿媳目光饱含鼓励:“不用担心,下午吧,下午稍有清闲时来我?屋里,我?每日教你学两三个字,日积月累过了年你就能认识不少字了,记得账不难,我?教你,文觉也是我?教的呢。”
朱凤喜又?惊又?喜,颇为手足无措:“可可可,可,可……”
“我?相?信你。”顾菲菲笑着说:“我?也相?信自己可以教会你。”
支支吾吾结结巴巴担心自己年纪大学不会,各种不自信的朱凤喜心底涌出满满的勇气:“好,娘我?跟你学!我?一定可以学会!”娘这么厉害,跟着娘识字,她一定可以学会。
识字啊,顾月莲有些心动,看着欢喜的二娘,朝着坐桌边的奶奶瞧了瞧,奶奶笑得好温柔,看向二娘时眼里带着浓浓的笑意,她脑子?一热话脱口而出:“奶奶,奶奶我?也想跟着您识字,”啊,怎么说出来了?“可,可以吗?”面对奶奶和蔼的目光,她硬着头皮大胆寻问。
“可以啊。”顾菲菲非常爽快的回应着,有点?儿惊喜:“想识字,可以,还可以问问你的几个妹妹若她们也想识字,下午,每天下午过来正屋,我?教半个时辰。”
顾月莲激动的捂住嘴,恨不得一蹦三丈高,天呐,奶奶答应了,答应了!她太高兴了,兴奋之下人往门口去,她要去告诉几个妹妹,奶奶同意教她们识字,可以识字了!
刘娇杏就见小闺女从灶间出来,笑得别提有多高兴,连亲娘都没?看见,顺着屋檐往东边屋去,她还在讷闷是有什么好事,小闺女已经进了屋,不知说了什么,就听见屋里飘出惊喜交加的笑声,干什么呢?
“娘。”进了灶间的刘娇杏随手关了门,好奇的问:“月莲刚跑出去干什么呢?跑到了金秋屋里,姐妹俩笑得哟,隔着门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娘说往后每日下午,只要有时间就教我?们识字,月莲很想识字,得了允许可不就高兴坏了。”朱凤喜笑着说,又?说了说娘让她记账管家的事:“识字呀,就是从这事说起来的。”
“那可真是太好啦!”刘娇杏双眼明亮很是开心,倘若丈夫真的能考中秀才,她是秀才娘子?不识字多不好啊:“娘,我?也想识字,我?也跟着学学识字吧。”
顾菲菲痛快点?头:“可以啊。”
婆媳三个正说着话呢,房门被打开,家里的小姑娘一个接一个的冲进了灶间,小小的灶屋热闹的如鲜花盛开的春天。
一早起来发?现屋外?大风大雪,比昨儿还要冷,陈青林瞬间没?了出屋的心,由着小丫鬟们伺候洗漱,饭也是在屋里吃的:“注意点?门房,顾家会送老匠人过来砌大炕,要说了,利索点?准备好,今天,”想着顾家的老匠人不能太苛刻:“不,明天,最迟明天我?要看到大炕,我?要躺在暖乎乎的炕床上!”
“好的,少爷。”陈管家颔首低眉的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