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我会和所有成员分享这个秘密。”“那不可能。你之前亲口跟我说过,只有我知道这个秘密。”“我这么说过吗?”“是的。”亚瑟听了这话,高兴地点了点头。“我们再往前追溯,从二十年前,你我成为朋友的时候说起。我一直想要一个特别的存在,而你显然符合这个条件。你认为这是为什么?”菲勒蒙张了张嘴,第一次无言以对。因为他实在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值得亚瑟注意的特殊之处。“看来你不太明白?”菲勒蒙诚实地点了点头。亚瑟的脸上露出了扭曲的表情。菲勒蒙见过几次这样的表情。那是一种令人厌恶的笑容。他显然为了这一刻,为了说出这番话,已经等待了很久。“你一直认为自己很普通,但事实并非如此。你天生就不太会演戏。你想隐藏什么,都会露出马脚。”“你是什么意思?”亚瑟走到他坐过的椅子旁,拿起放在凳子上的那本书。菲勒蒙进屋后一直没有注意到它。“1895年,海上漂流的货物抵达了庄园。那是利文斯通博士寄给先父的东西,在海上漂泊了十几年才到我手里。我感受到了强烈的命运。同年,在完全不同的地方,一件完全不同的东西也来到了庄园。就是这本书。它不是你拥有的那种伟大的魔法书,也不是蕴含世间真理的学术着作,只是一本谁都能读的普通小说。但它足以解开我长久以来的好奇心。”亚瑟揭开了他藏起来的书皮,显然是为了这一刻,他已经隐藏了很久。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真是个天生的演说家。封面上印着一幅狮身人面像的插图,以及这样的标题:“时间机器”“你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对吧?”清晨萌发的嫩芽茁壮成长,当夕阳西下时,却又染上了红色,开始凋零。春天生长的草木,在这个季节开始落叶。鞋底踩在干枯的叶子上,发出碎裂的声响,每当风吹过,便化为齑粉,在道路上翻滚。大火之后四个月,街道的景象已与往日大不相同。变化最大的莫过于道路上行驶的车辆。数百年来,一直占据城市物流中心地位的马车彻底失去了霸主地位,被时代所淘汰。如今,想要再次听到那熟悉的马蹄声,恐怕只能乘坐郊外的货车了。取而代之的是汽车。敞篷汽车伴随着引擎独特的震颤声,在城市的各个角落喷吐着如同工厂烟囱般刺鼻的黑色浓烟,飞驰电掣。它们的速度比马车快两三倍,散发出的恶臭也更加浓烈。街道上事故频发,然而不知收了多少黑钱的报纸上却对这些事故只字不提。“找到了!”仓库里有人喊道。“这小子!”接着是几声粗鲁的咒骂,伴随着奔跑声和重物倒地的声音。即便没有亲眼目睹,菲勒蒙也能想象到里面正进行着激烈的搏斗。片刻之后,声音平息下来,过了一会儿,一个衣衫不整的警察从里面走了出来。这里所说的“衣衫不整”并非指他的衣服真的破烂不堪,而是指他面色憔悴,肩膀佝偻,显得萎靡不振。“找到了?”“是的。”警察有气无力地回答。然后,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猛地一惊,笨拙地敬了个礼,“感谢您协助调查。”这名警察看起来的确很年轻,经验也不丰富。但或许是近几个月来日夜操劳的缘故,他眼角的皱纹比同龄人要多得多。菲勒蒙微微点头回礼,然后抬起右脚,越过他的肩膀向仓库里面望去。正好看到一个侦探从仓库门口走出来,菲勒蒙提高了声音喊道:“喂,彼得!”彼得·威尔逊,这个侦探总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他脸色阴沉得像尸体一样,表情严肃得如同从未笑过的忧郁殡葬师。如果不事先了解,很难相信眼前这个年轻的警察和这个饱经沧桑的侦探是同龄人。“有什么事吗?”调查局的年轻侦探彼得·威尔逊迈着谨慎而坚定的步伐向菲勒蒙走来。他原本干净整洁的脸上,如今长满了杂草般参差不齐的胡茬,双眼干燥得如同夏日屋顶。“啊,我,那……”“你去忙吧。”“失礼了。”年轻的警察慌忙退下。菲勒蒙看着他的背影,苦笑了一下。“您叫我有什么事?”“里面的情况怎么样?”“老样子。留在建筑物里的人都逮捕了,剩下的会根据值班表进行通缉。”“东西呢?”“已经安全。多亏了您的协助。”例行公事的问答,一如既往的答案。菲勒蒙小心翼翼地开口了:“彼得,我知道你很尽心尽力……”“不行。”威尔逊语气坚决。“你都没听我说完。”“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必须听完吗?”威尔逊这句略显无礼的话并非没有道理。,!过去四个月里,他们每次见面都是同样的对话,答案也从未改变过。“所以不行。案子还没有完全解决。”“我知道,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菲勒蒙的劝说没有得到回应。“你上次刮胡子是什么时候?”没有回答。“从那天之后,你哪怕有一天好好休息过吗?”“现在这个时候!”威尔逊提高了音量。他似乎被自己的失态吓了一跳,又因为周围投来的目光,赶紧低下了头。“对不起,失礼了。”“你这样下去会先垮掉的。”“不,我不会垮掉。在一切都解决之前,绝对不会……”威尔逊转过身,低着头,菲勒蒙看不到他的眼神。究竟是什么力量在支撑着他如此拼命?赎罪?复仇?无论是什么,最终都不会有好结果。菲勒蒙预见到了他注定的悲剧,却无法阻止他离开的脚步。叫住他,他也不会停下;就算强行拦住,他也可能会倒下,再也站不起来。菲勒蒙在原地徘徊了一会儿,感受着深深的无力感。“这不是菲勒蒙吗!”一个夸张的声音突然从菲勒蒙身后传来。“菲勒蒙,是我啊!最近是什么风把你吹来的,这么积极?”“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装傻?还是说,跟我这老同学有什么不能说的?”男人毫不客气地搂住菲勒蒙的肩膀,豪爽地大笑起来。“不过,你这样也省了我们不少事。”这种不拘小节的身体接触显然不是英国人的习惯。如果不是他那独特的法式口音,恐怕会引起不少误会和流言蜚语。当然,即便如此,他依然是各种传闻和敌人的焦点。“你到现场来做什么?”“你这话说得我好像很碍事似的。”菲勒蒙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环顾四周,以此来提醒他注意自己的言行。现场的警察和侦探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神情紧张地看着他们——或者更准确地说,是看着那个男人,察言观色。“看来确实如此。”男人再次放声大笑。与其说是真的觉得好笑,不如说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笑一笑会更好,一种典型的社交式笑容。他甚至没有试图掩饰这种虚伪。“除了你,没人敢这么跟我说话。”的确如此,他的话并非夸大其词。他的亲信自然会阿谀奉承,政敌则会敬而远之。敢这样肆无忌惮地拍他马屁的,恐怕也只有这个在过去九年里把伦敦政坛搅得天翻地覆的名人——刑事调查局第三任局长,威廉·佩特。他也是菲勒蒙语法学校的同学。“怎么样?”“你问我什么怎么样?”“我的手下都不说实话,问什么都说‘一切顺利’。我不问你问谁?”菲勒蒙始终无法自然地面对他。四个月前,尽管那一切已经消失在梦境深处,但五月的伦敦发生的事情,依然会通过他,不时地浮现在菲勒蒙的脑海中。“老样子。”而佩特却像是什么都不记得一样,神情自若地对待菲勒蒙。按照菲勒蒙的推测,像佩特这样城府极深的人,应该会记得那件事。难道是菲勒蒙猜错了?还是说,佩特比他想象的要坦诚得多?“看,出来了。”佩特的话音刚落,菲勒蒙便将目光转向了仓库入口。一个巨大的螺旋桨缓缓地从被遮挡的入口处被拖了出来,后面跟着流线型的机身。“飞机。”佩特语气平静,丝毫没有惊讶,“每次都能找到,真是层出不穷。制造和隐藏这些东西肯定花了不少钱,究竟是谁?出于什么目的?菲勒蒙,你怎么看?”“我怎么知道。”“第一个提供线索的,也是提供线索最多的都是你。我以为你心里有数呢。”说着,佩特的目光紧紧地盯着菲勒蒙的脸。他的话没错,第一个也是最多的情报提供者正是菲勒蒙。自从在伦敦码头仓库发现三架武装战斗机以来,类似的发现便在城市各处不断出现。之后,菲勒蒙根据飞机起飞所需的跑道条件,推测出这些飞机可能藏匿的地点,并接连不断地向警方提供线索。这些飞机是谁制造的,又是谁藏匿的,至今无人知晓。考虑到这种匪夷所思的技术,以及飞机上携带的大量炸药和弹药的危险性,警察厅和调查局一直在秘密搜查和扣押这些飞机。这样的发现,在过去四个月里已经超过了二十起,警察和侦探们感到疲惫不堪也在情理之中。而所有相关人员都声称自己无辜,至今没有人开口。“作为一名退役军人,我的职责就是清除对国家有害的威胁。至于找出幕后黑手,那是你们警察和侦探的工作。”菲勒蒙刻意避开他的视线,说道。当然,菲勒蒙心里清楚,这些人正是五月伦敦那场惨剧的始作俑者。而且,现在发现的飞机数量,远远不及那天他在空中看到的数量。在伦敦的某个地方,还有数百架战斗机隐藏在暗处,等待着飞上天空的那一刻。当那一天到来的时候,数百吨炸药将会倾泻在伦敦,这座城市将再次沦为人间地狱。也难怪威尔逊会如此焦虑。“我问过一个技术人员,他说这种技术水平,除非是外星人,否则根本无法解释。但我们总不能去通缉外星人吧。”佩特叹了口气,抱怨道。“技术人员?谁?”“技术部部长。当然,这是私下说的,你可别外传。”菲勒蒙被他把部长称为“技术人员”的胆量惊得说不出话来。“总之,我今天是来找你的。”“找我?”“是啊,你最近一直在积极协助调查。为了表示感谢,我想请你吃顿晚饭。我已经在丽兹酒店订了位子,怎么样?”他的话听起来似乎没有任何企图。:()克苏鲁:伦敦黑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