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晌,祁见钰终于移开俯视万翼的眼,冷冷地轻哼一声。
小皇帝立时令万翼平身,只当方才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紧跟着祁见钰往祭酒的司事处去。
万翼起步略有不稳,言仲立刻来扶,万翼轻轻推开他,“无碍,我们先去自修堂,等皇上摆驾回宫,再回寝室。”
想也知道,祁见钰甫一回来就急着整治他,他自然不会上赶着送上门去。
言仲触到公子冰冷的手,早晨的纠结疑虑早抛到九霄云外,心下暗暗发誓,定要在国子监众多豺狼下,保护柔弱(?)的公子!
自修堂里的太学生寥寥无几,毕竟大考刚过,还是有相当部分学子要休息缓神。
万翼在自修堂靠角落位置安坐,垂着长长的眼睫,懒洋洋的翻阅手中的《易》经,他的速度不快,但绝对不慢。未时刚过,万翼便觉有些饿了,渐渐看出趣儿的万翼挥手让小书童去拿膳食。
可小书童这一去,大半个时辰了,竟是再没回来。
万翼抬起头,发现周遭已经没人了,他性子向来懒散到底,便从自修堂后方的另一条暗道抄近路,径直往膳堂走。
这条暗道以假山园林为屏障,沿途穿过寝房,和两个临湖小轩,霍地,从前方传来一道童稚的甜音……
……“济王哥哥要多保重身体,莫让太后在宫中挂心。”
啧,真是不巧。万翼才刚踏出一步的脚迅速又缩了回来,老老实实的躲在原处,等他们离开。
虽未听到祁见钰的回应,但万翼闭着眼也知道他此刻定是傲慢的仰着头,视小皇帝如无物,嚣张的屏蔽他。
这般独角戏又持续了近一刻,万翼几乎要同情这个倒霉的小皇帝了……好不容易,终于等到小皇帝出言摆驾回宫。
当御撵从他眼皮底下悠然而过时,万翼见到一只蝴蝶颤悠悠的停在小皇帝握在掌中的一把杜鹃花上。
小皇帝好奇地歪着头,神情可爱无比,眨巴着眼看着蝶儿徘徊一圈扑簌着翅膀欲飞时,双手蓦然一合!殷红如血的花汁从他的指缝间汩汩而下,他随意将捏得稀烂的杜鹃花连同破碎的蝴蝶往外一抛,平静异常的白嫩小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那双猫儿眼似有意无意般,从万翼的藏身之处划过……
被那彷如实质的目光扫过,万翼心中一凛,按在假山上的左手微微颤了一下,却是兴奋之极。
看来这一任皇帝,挖起墙角的快感定然是好极了。
万翼搓搓下巴,竟是开始有些期待了。
……什么,你问神秘失踪的小书童究竟去了哪里?
万翼稍后在厨房逮到满头满脸皆是面粉的言仲,沉痛的道,“我只是让你将膳堂已做的膳食端回来,你何必要如此亲力亲为……”他一点也不想以身试毒呐。
大考结束后,原本近二百人的课堂,仅剩下了不到六十名学子。
国子监能一次过大考的太学生不多,因此常常能看到许多已过而立之年的老学子还在坚持不懈地参加率性堂入殿试。而率性堂的毕业条件也十分严苛,白头老翁与青春美少年同在一个课堂也并非是稀罕事。
重新开课之后,万翼一改往日的纨绔作风,开始认真上课潜心自修,跌落了一地下巴。
莫非是终于成长知事了?
博士们也在私下惊叹,虽然完成的课业未有出挑之处,但比上不足比却也下有余了。再细细一瞧……似乎连那张恹恹疏懒的病美人脸,也变得日渐英气起来?
在这段期间,宫外也时时传来新任首辅商量被太后招去,骂得狗血淋头的消息。
而在率性堂,万翼也没有见到商珝的身影,怕是加入了光荣的留级大军……
看来济王殿下的复仇之心很坚决啊,万翼充分了解到祁见钰睚眦必报的个性。
可惜他与祁见钰早年结下的梁子太深,怕是没机会化解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这厢祁见钰在连做了大半月噩梦之后,他对万翼的怨念上升到顶峰。
“殿下最近的脸色不太好,有何事困扰殿下?需放宽心胸,刨除杂念,静心休养才是……”御医殷殷告忠。
祁见钰收回诊脉的手,神情淡淡道,“只要将那病根一除,本王便能不药而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