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大海是沉默的,全身能控制的只有眼睛。她听不到声音,感觉不到温度,只有远处半轮月,一半在天上,一半在海里,泛着一圈银光,冷冷地看着她。
随着它慢慢升起,有薄云路过圆月,又被那冷意驱开,它仿佛在说:谁也无法阻挡我对你的凝视,你可知道,你在哪里?
“我……在哪里……”原来不是月亮在问她,是她在问自己。
月亮不说话,没有人回答。
她累极了,身体无法动弹,“原来我什么都不做,也会这么累。”她想,又问:“我……是谁……”
她连闭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半空中的盈盈圆月说:你别再睡了,你看着我!看着我就不累了……
这时,她突然感觉到,胸膛传来暖意,有个暖呼呼的活物,正伏在她的身体上,为她捂着心口。
暖意很快就被冰冷的海水覆盖,她的身体有了知觉,但还是无法抬起头看那是个什么东西。
仿佛感受到了她的好奇,那活物踩过她的胸膛,踩上她的脖颈,爪子攀到她的下巴上——她眼前出现了一张圆圆的毛脸,睁着圆圆的眼睛,鼻子里呼出热热的气,离她越来越近……
她终于可以不看月亮了,她看着它。它似乎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顾着伸着舌头舔她的脸颊。
她们和大海一样沉默。
月亮越来越高,离她越来越远,就当她以为它终于放过了她时,才发现有了些微天光。
她想,她怎么会知道,头上的叫月亮,身下的叫大海,月亮走了就会有太阳,太阳来了就会天亮?
她知道这些,但却不知道自己是谁。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月亮光华稍隐,却仍不肯离去。远方红日渐出,慢慢跃于海面之上。
它比月亮更霸道,催着她抬起了手臂。她渐渐恢复了控制身体的能力,又怕突然起身让那活物落到水里,于是双手托住它,再慢慢站了起来。
她立于海面之上,怀抱一只小兽,背后是浮光跃金的朝阳,头顶着不肯输于晨曦的月光,踩着海浪,朝前方的山影而去。
“对,就是那里。”月亮说,那就是你要去的地方。
“对,就是前方。”太阳说,那个世界在等你归去。
当她赤足踏上浅滩白沙,感受到脚底传来的实意。眼前有数十个营帐还在沉睡中,一个身材壮硕的中年男人正在沙滩上,迎着大海舞着一把白刃钢刀,遒劲赤膊泛着坚硬的光芒。
她看着他,也看清了他。
他和太阳月亮一样纯粹。
将军停止了练刀,因为他见到了此生最奇异的画面——
披着及踝白发的女孩,身上的玄衣浸染着流动的金银之色。她怀里抱着一头小兽,脸颊两侧有红纹正慢慢褪去。此时,她赤红的双目正看向他……
她的身后是茫茫大海,日光月华倾泻于她一身,为她一路护航——她从海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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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看到她们第一眼的人是他,所以她们都有了名字。
她叫聂明月。
它叫聂香香。